时隔半个月再来鹿特丹,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观看这场演出,一场直觉告诉我会非常精彩的当代先锋舞台剧的典范之作。事实证明,它比我想象的还要好。这是与上次观看NDT的演出同样的场所:Rotterdam Schouwburg,也称为鹿特丹剧院 (图1)。节目的名字叫Tetris, mon amour(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个法语名字...)。舞蹈演员来自Club Guy & Roni。Guy Weizman是Noord Nederlands Toneel的艺术总监;Roni Haver则是跨电影、音乐和戏剧多领域的艺术家,这是本部作品的编舞。现场的配乐来自Slagwerk Den Haag,一个专门创作非常纯粹的电子乐的乐队。演出中乐队当场演奏的乐曲都是专门为这场节目创作的。
按照鹿特丹剧院的安排,一个季的演出中有一些会在开演前进行至少半小时的introduction。这台节目由于它的特殊性,也被纳入到此项规划之中。所以,当我提前一小时来到剧院时,一走进大厅就像误闯入一个大趴。整个团队在荷兰境内巡回演出,落脚鹿特丹仅此一场。观众3/4都是青少年或者大学生,当然,也有少数前卫的爷爷奶奶。
听不懂演出的荷兰语介绍让我想撞墙。只好奋发图强自己google再google traduction,以获得些零碎的信息。Tetris是上世纪80年代横扫全世界的游戏俄罗斯方块。本剧借此来比喻将日常生活想象成编程得出的游戏,将肢体语言机械化,将环境形式化。虽然主创团队自述的灵感源泉,但也不妨碍你我对作品有其它理解。
舞者们像机器人一样行动。从明显的肢体语言到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动作,他们都表演得十分到位。彼此之间的互动都仅限于表现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联系。由人扮演机器人所引出的哲学问题一天一夜都说不完,甚至,可能至今为止也未能有个令人满意的答案。人与人工智能之间的关系最近被繁复提及。而所有提问的共同母问题便是最初将人类拖出世界其它物质的哲学推理所探讨的关于灵魂的问题。当同为机器人的女主Angela Herenda和男主Igor Podsiadly在单独的聚光灯下彼此拥抱,彼此无限亲密,手臂却仍然只能机械地在对方身体上滑动时,灵魂的火花就像夜晚的烛光,技能照亮整个房间,也会因无知何来的微风突然熄灭。Slagwerk Den Haag的音乐,是在压抑中蕴藏的暴力和温情的混合体的完美诠释。这是欧洲北方的音乐,体现着追求更为简单、更为直接、更为露骨的表达的美学理念。在这里,戏剧性元素被当做过分文明的、无用的赘余被尽量省略掉了。形式语言自带的那点抽象的、可被想象力戏剧化的调味就已经足够了。就像舞者的动作所表现的那样:当我的手臂像一把扳手一样突然弯曲“砸”向你时,你的肩膀随之向下一沉。当我伸直了腿踢向你时,你会躬下身来。连贯起来,就好像榔头敲在木桩上,铁钉楔进墙壁。整台节目中有好几段洗脑节奏的配乐。舞者配合着整齐地做着统一、简单的动作。每次只要超过一分钟,观众中间就有一股无法抑制的激情伺机想要喷射出来。没想到的是,首先爆发的是我身前的大妈...她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点着头。然后这股情绪很快不约而同地从不同个体身上窜出来,同排左边有个男孩甚至学做起舞者的动作。(不知道是否演出前已被安利过的...) 身处一个女性平均身高都跟我一样的人群之中,感觉疯狂随着颤抖的座椅一点点蔓延,好似来到希特勒正在演讲的柯林广场...
当然,被简化不意味着就非要见棱见角。简约的、抽象的东西,当你明白了它们的语言,便会感受到它们比具象更加强大的力量。就像它们如利刃一般戳到你心上所带来的刺痛远超切肤之痛,反之,它们制造的温柔也会使你浑身软弱无力,宛如灵魂出窍。在这方面,舞者的动作是无法显示出区别的。制造这种切换是音乐施展自我的天地。显然,对于这部作品来说,还有灯光。之前已经繁复强调了灯光在如今最前卫的综合舞台剧中的作用是何等重要,完全可以与编舞、布景和配乐处于同等地位了。此外,舞台上巨大的、经常被舞者们拖动和旋转的正方形框架,配合着LED制造的光线网,无疑增强了整部作品的机械主义氛围。而舞台背景上一面不停颤动的薄膜墙则是更大的亮点。因为反射在上面的光线和人影都会被朦胧地扭曲。是它承载着跨越虚拟和现实两个世界的通道。总之,这部带有浓郁北方特色的前卫舞台剧配得上观众之后的集体起立鼓掌。期待他们很快能够登上巴黎歌剧院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