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约见旧部
楚乔因秀丽军一事,回到燕北后强烈要求燕洵将秀丽军的新任统领程鸢换掉,被燕洵严词拒绝,两人为此又开始了冷战。
回到红川后的第二日,楚乔亲自向燕询上表请求,离开红川,前往秀丽山一带修建水利发展农耕,实行早已定好的战后重建工作。
燕洵看着那张恭敬谦顺的奏表愣了许久,然后他默默的签下了一个“诺”字,这个字的笔画并不是很多,可是他却写了很久,写完之后,外面的阳光陡然大亮,光芒万丈,遍洒在一片皑皑的积雪上,却更显北地的冷清。
楚乔离去的那一天,天空万里无云,已然没有了几日前的阴霾。除了之前她从红川带到燕北军中的杜平安,全军没有一个人来送她,燕洵也没有来,她骑在马上,仰着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有白色的鹰在上空盘旋,叫声凄厉,久久的在上空回荡。
燕洵并不是不想去,他只是不敢去,他害怕他一去了,就忍不住要把她留下来。可是,他不能!不是不愿,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再也不能像当年那样毫无顾忌地闯青山院、罪奴所,他也不是曾经的沦为阶下囚的落魄少年!他有他的责任,从九幽台上活下来的他,再也不是为自己而活了!
乌先生被燕洵囚禁,大同行会那些不愿听从他的人,该杀的都杀了,该关的都关了,该流放的也都被他流放了。
而燕洵现在,正召集将领,开始为练兵一事做准备。
现在军队是拥有了,军心也足够稳定,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在燕洵看来,一支出色的军队应该是如《孙子兵法》中所云: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古往今来的无数军事家都将其奉为“六如真言”。达“六如”者,战必克,攻必取,无往不胜,燕洵要的,是这样的精锐部队,而不是二十几万只知道逞匹夫之勇的人。
兴统十八年十一月三十日!燕北的风雪停了,而燕北的士兵们并没有因为天空放晴感到暖和,因为他们的燕王给他们定下的新的练兵计划和军规,让所有人都觉得,地狱一般的生活开始了!
后世的人每每谈到当时燕洵定下的新军规,无不闻风丧胆,不寒而栗。
其实简单来说,就是几个字:违反军规者,轻则军棍,重则杀头!比如说:
无故不按时参训者,军棍十下!
箭术、弓弩、骑斗、长矛、长戟、短刀等等兵器考核不达标者,军棍二十,并且上级将领连带处罚!
双方对打,赢则升一级并赏银赏粮,输则降一级并且还要罚五军棍!
…………
这些规定,大燕帝国后世的军事家和史学家们看了,都无不胆战心惊,对太祖的雷霆手段佩服至极!
而这些规定虽然在后人眼中看来极为残酷无情,但是对于当时燕北的军队,却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在短时间内就将燕北的军队素质大大提高了!
燕洵知道,恩威并施才是为君之道,因此他在每日的训练结束后都是亲临各军营,对于表现出色的军队,还会专门提名表扬,赏银赏粮。正是在这样赏罚分明的治军策略之下,燕北的士兵们,又对这位燕北的新王有了新的看法,他虽然不像老侯爷那么仁义,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使得燕北脱离了混乱割据的状态,正在逐渐地走向统一。
不知不觉中,一个伟大的帝国正在逐渐地现出雏形,如同草原上沉睡了多年的雄狮,慢慢苏醒!
魏帝病重,朝中事务都交给了七皇子元彻处理。因此,元彻命令宇文玥留守原州,安顿原州百姓,却没有运粮救济原州百姓的想法,只是让宇文玥想办法从燕北将粮食重新夺回来。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个月,这一天是兴统十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再有两天就要过年了,燕洵半个月前派人去秀丽山下给楚乔下了聘礼,准备在年后举行大婚。楚乔没有拒绝,却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燕洵派人送来的那一堆珍宝和华丽的服饰。
十二月二十九日,秀丽山半山腰的一处凉亭之中,穆宁珺正站在亭中,仍旧是一袭白裘披身,风姿绰约,如同九天之上降落的仙女一般。
“小姐,詹先生来了!”
穆宁珺背对着离湘,却没有很快转过身来。离潇和楚云带着一群人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詹子瑜来到了凉亭之中,詹子瑜仔细打量着穆宁珺的身影,眼中盛满疑惑,却又带着点点期待。
“詹先生,我们没有恶意,还请你并退左右。”离湘友好地说着。
詹子瑜低头思量片刻,知道他手下的人就算动起手来也不是这几位少年少女的对手,于是抬手一挥,示意随从退出凉亭,到别处等候。
待随从们退下后穆宁珺才缓缓转过身来,浅笑盈盈地看着詹子瑜轻声问道:“詹先生还记得我吗?”
在穆宁珺转身的那一刻,詹子瑜就有些紧张起来了,而当他看清楚她的容貌时,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却又无比激动地看着她,若不是他双腿残疾坐在椅子上,否则这一刻,他只怕已经跪在地上行礼了。
“王……王妃……你真的是王妃?……”詹子瑜声音颤抖,实在是不敢相信,他还以为当年,他们全部都被处死了,可是现在……
穆宁珺轻轻摇头,心头顿时一阵疼痛,她极力克制住情绪,说道:“詹先生,贤王妃生前已经被册封为了泠贵妃,虽然仅有一年,但至少也是皇贵妃,王妃这个称呼,只怕也只有先生记得了。”
詹子瑜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回过神来,声音也变得平静了些,失望地说道:“你不是王妃,我就知道,魏帝怎么可能会留下他们呢!”在初见的那一刻,他确实震惊到了,因为穆宁珺跟她的母亲凌笙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可是凌笙的眉眼里,却远远没有她这般清冷忧伤的气息。
穆宁珺淡淡笑道:“我再像我母亲,却也是比不上母亲的。”
詹子瑜又是一惊,皱着眉头,“这么说,你是……”
穆宁珺笑着打断他,“詹先生,以后,你叫我宁珺就好。从前的那些旧称,现在被人听到了,可是要杀头的。”
詹子瑜激动地点了点头,双手撑在轮椅两边,整个人的身子往前深深一躬。穆宁珺知道,他这是在向她行礼,连忙示意离潇和楚云扶住他,不要让他摔下来。
楚云和离潇心领神会,扶住詹子瑜,让他在椅子上坐稳。
詹子瑜抬眼看着她,说道:“我当年赶到长安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处死,当时我不信,可是……”詹子瑜停顿了片刻,接着低声道:“可是先帝的首级被悬在城门口七天七夜,而贵妃和公主的尸体已经看不出面容,但我想着,先帝生前对妻女宠爱不已,若是被抓,恐怕也是一起被抓。因此,我不得不带着人逃到了南梁。后来听说,是洛河出卖了自己的丈夫楚谟,跟宇文家族勾结,才让先帝的行踪暴露,因此我借着南梁朋友的势力,在南梁定居之后,便秘密派人四处寻找洛河的下落,想不到,洛河后来也被宇文家族杀了,真可以说是自作孽不可活。如今,见到先帝骨血尚存,詹玉就算赴汤蹈火,也会誓死效忠于公主殿下!助公主复国!”
说着,詹子瑜便又要俯身行礼,离潇和楚云急忙拦住他,楚云皱眉说道:“詹先生,为了避免小姐身份暴露,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詹子瑜点了点头,刚才他实在是太激动了,人人都以为前朝皇族已经被新帝全部诛灭,连他都认为这世间再无北越皇室血脉,可是现在,穆宁珺那形似泠贵妃的脸,神似先帝的眼,都在告诉他,北越皇室还没有被灭尽。
穆宁珺转身背对着他,泪水早已止不住地流淌,十多年过去了,她都不敢去回忆当年的惨烈,身边的所有人也都不敢再跟她提起这些事,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不痛不伤了的,可是那些东西早就刻进了骨子里,在这一刻又被重新掀开,让她直面那些血淋淋的过往。
“珺姐姐!不要再想了!”
离潇忍不住上前,捧住她的脸,心疼地帮她拭去那些滚烫的泪水,他眼中的珺姐姐,从来都是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带着胜券在握的自信风采,哪怕是当年身中剧毒疼痛难忍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见她这样哭过。
詹子瑜愧疚地低下了头,是他不该提起往事的!那些事情,连他说起来都觉得心痛,更别说是曾经经历过的人了。
半晌,穆宁珺才勉强止住眼泪,恢复平静的神色,转身依然笑道:“詹先生,你对我父亲的忠心,我一定会永远铭记在心。只是复国一事,你也知道,我是唯一存活下来的人,但终究是个女子。眼下我所掌控的势力,也远远不够。所以,必须借助燕北的力量,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詹子瑜沉思片刻,郑重答道:“明白,我会尽我所能,帮助燕洵。”
穆宁珺欣慰地笑了笑,她要的就是詹子瑜的这句话。詹子瑜除了江湖往生营营主的身份外,还是南梁最大的漕帮帮主,眼下燕北的粮草短缺是个很大的问题,燕洵之前都是靠着跟怀宋做交易支撑下来的,可是这不是长久之计。先前楚风在南梁时,宇文玥为救楚乔灭了往生营,楚风也趁机救了詹子瑜,找到了她父亲当年的旧部,这下算是派上用场了。
“詹先生,以后,燕北的粮草兵器这些,就需要你多多操心了。只是,还请你跟燕洵接洽的时候,不要提起我,今日你我见面一事,也请你让身边的人守口如瓶。”
詹子瑜点头道:“这是自然。小姐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刚才是因为太激动了,所以一时失了口。”
“咳咳……咳咳……”山风阵阵,穆宁珺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脸色苍白得厉害。离湘立即上前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