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花花世界是否有我的海市蜃楼(三)
在我改名字期间有人嘲笑我的“衍”,全是拜生物教师所赐。矮子向我汇报,说:“衍哥,有人在背地里喊你‘阉 割’!”
我喜怒不形于色,问:“是谁,带上来。”
矮子像个宦官一样,下达我的命令,一招呼进来一群人,几个“侍卫”押着一个“犯人”。矮子指着“犯人”说道:“就他,背地里说得老难听了。”
那位“犯人”不知是惶恐还是愤怒,现场证词与上交的口供并不一致,他指着矮子说:“这话我没说过,我刘奋敢对这苍天发誓,我只说过‘矮个’,从没说过‘阉 割’!”
矮个面露难色说道:“你当着我的面说敢说‘矮个’,背地里肯定说过‘阉 割’!”
我吼了一声,“行了”。心想还好我没那玩意儿,不然听着满嘴的割来割去得多难受。我对刘奋说:“我不管你是牛粪还是马粪,知不知道打狗也得看主人。”
刘奋说:“真的,哥,我敢对老天爷发誓,真没说过,不然天打五雷轰。”
我不耐烦,“行了,替我慰问老天爷,说他老人家辛苦了。你走吧。”
刘奋毫发无损地走后,我对盟邦成员说:“咱不怕外患,只怕内乱。今儿在这,大家都表个态,想继续跟我张衍干的就留下来,不想干的领了生物课本就可以走了。”
不知是胆怯还是忠心,生物书一本未少。
我说:“行,大家以后就是生死兄弟了,要是谁再干些乌烟瘴气的事,后果自己领会……好,为了奖励大家,我们今晚去把大操场那块宝地抢回来!”
张耀祖说:“哥,那块地儿今儿还是归赵云武。”
我说:“三天了。当个体育部长就了不起是吧,公权私用,让兄弟们得不到锻炼,将来怎么保卫祖国,这就叫只图个人利益不顾集体利益。这种带着官宦头衔的人士就该首当其冲严惩不贷!好,今晚我们就将宝地一举拿下,在此之前,大家千万要封住嘴,保守秘密,要是让我发现谁泄密,后果自己领会。明白了吗?”
所有人都为这张即将要到来的农民起义激动不已,我比他们更加激动,他们呈现在脸上,而我深藏在心里。趁着生物课我又溜了出去,自从上次的“繁衍”事件后,生物教师已经完全放弃了对我的栽培,我很赞赏他的做法,从他身上明白了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提早放弃高纬度,已预料到不会成热带气候。我们就像两块同性磁铁,互相抵制互相排斥,这样也好,空间大,距离远,彼此都很安全。
张耀祖问我干什么去。我说:“你留下来镇守营地,其他的就不要问了。”
我揣着三叔送我的望远镜鬼鬼祟祟地上了实验楼,实验楼基本没有实验,算是废楼,除了几间放化学器材和物理器材的教室,其他的全部废置。我透过窗户往里看,仿佛与诺贝尔、居里夫人只有一墙之隔,由于太过激奋撞到了玻璃,伸手一摸一鼻子的灰——原来理想都是布满灰尘的,吹一口还有可能把自个呛死。
我找了一间没有上锁的教室,走到窗户边窥探操场那块宝地。赵云武果然在那里,带着几只跟屁虫。赵云武一会拿着篮球拍拍打打,一会赤膊上阵拉吊环做引体向上,跟屁虫们学得有模有样。
“不要脸。”我说。
我一直在那里窥探,实在无聊就拿手机玩会游戏。手机早已停机,无人可以联系,纯粹用来装逼,就跟那些个带名牌手表的人一样。
直到下了课又上了课后的两分钟,有个人兴冲冲地跑到赵云武跟前,我迅速举起望远镜看清了来人——此人正是我手下一员,平时默默无闻,不拍马屁不抢风头,一直见不得光原来是个地下党,我不知是何时收了此等鹰头雀脑,人员太多,难免有漏网之鱼。眼见他说完,赵云武一拳对准铁杆,哐哐当当一阵响,是愤怒的声响。
那厮汇报完毕一观此景,唯恐惹祸上身,赶紧夹起尾巴走了。此人走后,赵云武也在愤懑中离去,不多时又回来了,几分钟后来了一群人,我又举起望远镜一看,不得了,全是学生会的人——原来他们也可以不上课,理由必然是光明正大的——看这样子是要用正义来打压恶霸势力!
他们一直等到晚上,滴水未进,我也是,不过,我并不觉得饿。晚上是灵感迸发才华横溢的时刻,尤其是在这样华灯初上月色如水的夜里,我像诗人一样开始吟起:你站在楼下等待望着你的我,被你等待的我在楼上望着你。
他们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消失殆尽,变得疲乏不安。从开始到现在,从期待到落败。
我像个幽灵飘出实验楼到达我班营地,大伙都在等待我,在他们心中我就是那把能照亮革命道路的火炬。
高个问:“哥,咱啥时候动手?”
我说:“不急,人都到齐了吗?点个数。”
高个点完,说:“齐了。”
我说:“成,咱得换个地方,咱在这里不利于花朵们的成长。”我指指那些正在孜孜不倦学习的同学们。
高个说:“还是哥想得周到。”
我提起地上那捆生物书带着一片板结土壤离开,并嘱咐那些花儿,“要保持老师在与不在一个样,不想学的就滚出去,祸害自己不可怕,可怕的是祸害别人!”
说完我就上了天台,天台上装着无影灯,虽叫无影,实则比有影还晃眼。我以革命的语调念了开场白:“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走到一起来,我需要和来自不同班级的你们走这一条路……”
我正说着,一束明晃晃的光芒从楼梯间射来,正对准我的脸。光芒源头那人的语气很不友好,“你们哪个班的,在这里干什么?”
他步步逼近,拿着手电筒对准伙计们的脸一个一个射。
近了,我看清了来人是保卫科室的“麻将脸”。我说:“大叔,这不快到元旦了吗?我们班在排练节目呢。”
麻将脸问:“什么节目?”
我说:“群体演讲……好,大家跟我再念一遍,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
他们在懵逼中仍一脸正气地念了出来,“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
麻将脸说:“行,排完赶紧下去上课,排练归排练,不能耽搁了学习。”
我说:“咱一定争分夺秒,迅速排练!”
他背着手晃着手电筒走了,没走两步回过头对我说:“你们的站法不对,群体演讲呈排状,你们是团状,不像在群体演讲倒像在群体斗殴,革命气没有,痞子气很强!你看,这个站法很重要。”
我说:“是是,您指导的是,这点是我没考虑到!”
我迅速编好队形,再次念起革命豪词。
麻将脸说:“对对,这就对了,站法一对,革命气就来了,这个站法很重要!”
那段词反反复复被念了五遍,念到的我都厌烦了,也确定麻将脸已经走了,才停了下来。
“废话都念完了,现在来说正事。”我拆开生物课本说道,“我叫到谁,谁过来领。”
高个问:“哥,你这不是要赶我们走吗?”
我说:“高个,你误会了,你们拿了书照样能跟我干,强制留书,并不能留住人心。好了,不废话了……”
大约念了一半,翻到一本扉页没写名字的,我举起课本问:“谁,谁连名字不写就交上来?”
我问了两遍没人承认,倒是听见几个人小声说:“衍哥,我们都是写了名字才交的。”
“知道了。”我把那本扔在一旁,念了剩下的名字,念完,我问,“谁没拿到?”
从二排走出一个人,我一看正是那位地下党,“见不得光是吧。”
他低着头,瘦小个,贼眉鼠眼,“不,衍哥,我可能是漏写了。”
“名字是漏了,做的事可一点都没漏。”我拿书指他,“今儿给赵云武报信去了吧,一堆学生会的守操场堵我呢,没堵上,你失望不?”
他笑了一声,“哥,你说啥呢?”
我说:“还跟我装纯净是吧?你的猥琐行迹可是被我一点没剩地全看尽了,就像电视上的汉奸,演得特别好,出神入化,我恨不得抬双脚为你鼓掌!”
提到“汉奸”这个敏感词汇,这位地下党竟按捺不住心间的郁火,冲我吼了起来,显然他也很讨厌这个词。伙计们要去收拾他,被我制止。
“张衍,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一地痞女流氓!”
“这么说来,你连一地痞流氓都算不上……给老子滚蛋!”我把书甩向楼梯间说道,“珍爱生命,看清方向,往那里滚!哦,对了,你我此生恐再无缘相见,给你个自报家门的机会!”
“学府路,管天!”
“还真你爸管天管地管你妈生娃放屁!”
管天走了,楼梯间传来快速而沉重的脚步声宣泄着他的不满。
“我身边不收叛徒,不想混就趁早滚!”
次日,管天就从学校消失了,收复宝地还在计划中,与学生会斗是一场持久战,我害怕一个“管天”倒下去,千千万万个“管天”站起来。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对这句话心服首肯。
除掉一个小人后,来了一个女子。我的盟邦是不接纳女人的,她们婆婆妈妈惑乱军心,我作为最高统领当然得除外,况且我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女性的特征。
张耀祖在我处理小人之前看上了一位女子,正在发育期的雄性动物很容易春心泛滥。这位女同学相貌平平,我不知她是怎样撩动了塔纳的心弦。不过为了兄弟的幸福,我动用所有军力去打听这位女同学,并且向本班的恋爱达人们取经,她们没谈过恋爱,经验却很丰富。我们高谈阔论毫不避讳,多数女同学对这方面非常感兴趣并且见解颇深很有建树。最终在编字典之前我为张耀祖编订了一本《泡妞指南》,纯手写,很珍贵。张耀祖表现出了往常没有的羞涩神态。
我说:“怎么这会要追求了,反倒羞涩了。”
他问:“这算不算是早恋?”
我说:“不算,泡得到才叫早恋,你现在叫暗恋。”
接下来,我们开始各条实施,该写的都写了该送的都送了,结果还是失败了,不禁感叹爱一个人真的好难。不满这种结果的我,势必要讨一个说法。
女同学说:“我知道张耀祖,他爸开桑塔纳的那个。”
我说:“怎么,嫌他不够帅?”
“够帅,可我不喜欢。”她矮我一截,可她指着我的鼻子,“还有你,张衍,你长得帅没用,弥补不了你是个女的这个空洞!”
我捏住她的手指,对她步步紧逼,让她的瞳孔里只有我的影像,“这位女同学,你听好了,我要是喜欢你,照样能泡你!”
泡妹计划失败后,张耀祖郁郁寡欢了一段时日,我安慰他,“这样其实挺好,你没有早恋,不算违规。”正当那时,三叔来找我,我顺道带了几个哥们一块去吃饭改善心情,三叔告诉我,我的名字修改成功,我咧着嘴笑,其实也没那么开心。
夜深寒雾浓,前方的路修远空蒙。
闭上眼是一艘漂浮于海上的破舟。
这花花世界是否有我的海市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