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寻稔觉得邻居弟弟的名字些许怪异。
姓谷梁的确实不多见。
谷梁怀觉得邻居大姐的名字看得稀奇读起来却莫名顺耳。
部首般配齐整,上下去声也错落有韵,或许自己的文字学教授会着重偏爱她。
谷梁怀是三年前住进来的,刚来的时候便提着一盒精致的麻薯送给谢寻稔,说是见面礼。谢寻稔虽然不爱吃甜食,但还是收下了,心里暗自称赞这孩子挺乖。
后来谷梁怀考研失利,窝在屋里头几乎不出门的时候,谢寻稔也叫他过来蹭过几次饭。
谢寻稔二十七了,其实这个年纪坐到人力资源绩效主管的位置已称得上是年少有为。
但谢寻稔还是觉得自己老了。
谷梁怀在F大读研究生,创意写作研二。
他觉得自己不过二十四岁,青春年华尚未逝去,该是好好拼搏的年纪。
但是他除了上课就是在家猫着写作。
纵使谢寻稔朝九晚五,谷梁怀课时不定,二人也终究有碰见的时候。
谷梁怀只是觉得谢寻稔煮的生面好吃,旁的不敢多想。
谢寻稔也只是念着小孩读书,得吃好些,碗里的分量就重了些。
他们根本忘记双方不过三岁之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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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来二去,谷梁怀就有了个习惯,若是下午上课到饭点,他就到谢寻稔家敲门。
“今天做了盆水煮肉片,配米饭。”谢寻稔开了门,身上围裙还没脱,两手沾了水,滴到大理石地面上。
谷梁怀稳当地抬腿换上谢寻稔给他买的一双男士拖鞋,看着水滴摊在地砖上,他还是觉得自己得了便宜。
“要帮忙吗?”谷梁怀有一丝丝惭愧,弯腰擦去水渍转向厨房问道。
谢寻稔端出最后一碟青菜,低头边摆好桌子边挑眉:“自己盛饭,这咱不伺候。”
谷梁怀嘿嘿一笑,装了两碗饭到餐桌,看着满桌好菜心里欢快,面上却佯装失望道:“看来我每个月除了付房租还得加付餐费。”
“得,那你别吃。”谢寻稔作势便要拿回他的饭碗。
谷梁怀上半身一扭,笑嘻嘻地躲开谢寻稔。
谢寻稔也笑,示意他坐下:“好好吃饭。”
中途谢寻稔见谷梁怀对那水煮肉片吃得畅快,脑门冒汗,唇瓣红肿却还是嘶嘶哈哈地一片片吃,不禁揶揄他:“你真是学中文的?你这样看起来却像是学土木的,半点电视剧里中文系男主角的儒雅都没有。”
谷梁怀摇了摇手,咬着筷尖含糊而言:“你这叫刻板印象…土木工程专业里也有温文尔雅的那种男生,学中文的男生也不见得都是文弱秀才。少看那些有的没的…嘶……辣!”
谢寻稔含笑嗔他一声活该,却起身为他倒了满杯凉白开。
看着他一口灌下半杯,谢寻稔皱眉疑惑:“是不是太辣了?”
她自己吃并没有这么大反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双方习惯口味不同。
若是这样,下回得煮两样,她既害怕伤到谷梁怀的肠胃,又不愿意委屈了自己。
“没有,我吃得多了,刚才又不小心咬到一片辣椒干。”谷梁怀双手麻胀,知道自己是被辣得缺氧。
“那你别光吃肉,菜也得吃。”说着,谢寻稔夹了一筷子青菜到谷梁怀碗里。
夹完谢寻稔就后悔了,不知道自己存着什么心态,尴尬萦绕,收回筷子假装无事发生。
谷梁怀也有点不自在,给他夹菜这事从小到大就算是爸妈都没做过,不过是个邻居,多吃几顿饭而已。
但或许人家就这习惯呢?
谷梁怀心里打鼓,暗自揣测,也没有出声计较,默默将那一筷青菜吃了。
谢寻稔余光窥探,瞥见他动作却是莫名面上一热。
?
想什么呢谢寻稔,他只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小鬼。
她对自己腹诽。
暧昧的气氛在二人无声的默契中优雅地打了个旋儿,随即逐渐消散。
-
谢寻稔的午饭永远是自己做好的便当,放在公司休息室的微波炉一热就好。
谷梁怀的午饭……
“你就吃这个?”
谢寻稔挑眉看着对面疯狂吸入牛肉面的谷梁怀,难以置信。
谷梁怀点点头,咽下一口面回答:“真的很好吃,我每天吃都没腻味过。”
今天周六,谷梁怀想了很久,除了帮谢寻稔洗碗应当再做些什么回报她的晚饭之恩。
他寻思着投桃报李,差不多意思就行了。
于是请谢寻稔走个几步到他家吃外卖牛肉面。
他谷梁怀报恩之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虽然只是外卖,但首先是他花的钱,其次确实好吃,最后不会致死。
当他没尝试过自己做饭吗?天知道他是怎么在那一场肠胃灾难中存活下来的。以此对比他洗的盘子,谷梁怀觉得自己是清洁大师。
谢寻稔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只是对他每天中午吃同一样东西感到惊奇:“真的不会吃到想吐吗?”
谷梁怀轻叹一口气,搁下筷子认真地看着谢寻稔:“反正我是没有吃腻。”眼睛一扫谢寻稔没动几口的碗抬了抬下巴,“你吃不吃,不吃给我。”
谢寻稔歪头白他一眼:“我就问问。”说罢埋头吃面。
再抬头时,谷梁怀已经吃完了,顺着气靠在椅背上玩手机。
注意到她的视线,谷梁怀放下手机问她:“吃完了?”
谢寻稔有些不好意思,她还留了些汤底,只是吃不下了。
刚想按捺下饱腹感,摇头否认,可面前的碗却被收走,见谷梁怀边起身边把她剩下的汤底喝个精光。
“哎别……”她出声制止,却只见桌对面的男生一脸餍足,嗫嚅出最后一个字,“脏……”
谷梁怀舔着嘴唇,挑眉否定她:“不会,你怎么还嫌自己脏。”说着拎着碗走向厨房。
谢寻稔伸出手指习惯性地摩挲耳垂,低头暗自想着:“太暧昧了啊,小鬼。”
-
这天谷梁怀仍是轻车熟路地包都没放下就去敲谢寻稔的门。
他有些饿了。
但是半天没人应门倒是让他疑惑了一番。
掏出手机拨出谢寻稔的号码——
无人接听。
是还没回家吗?
谷梁怀搔了搔后脑,点开外卖软件转身掏钥匙开自家的门。
躺在沙发上挑了许久都不知道点什么吃,好像腹中空空,心里也有些许没着没落的。
刚想下单牛肉面,屏幕就跳出“谢寻稔”三个大字。
谷梁怀不得不承认,谢寻稔的名字起得真的很暧昧。
对于他的名字来说。
“你好狠心啊,就留我一人在家,还没饭吃!”谷梁怀压抑心中悸动,又存了些偏私,意味不明地哀嚎。
听筒那边沉默了半晌,终于幽幽道:“喊这么大声,还算是生龙活虎。”
谢寻稔一只手抵着太阳穴轻柔按压,这场酒局过于迅猛,她本就不胜酒力只好借了由头躲到卫生间里,避开那一杯杯喝不完的敬酒。
谷梁怀听着她略含醉意而软糯的声线,坐直身子问道:“你喝酒了?”
“嗯。”谢寻稔有些混沌,“总监要调任,办一场送别宴。”
谷梁怀瞥一眼墙上的挂钟,疑惑不解:“这才七点不过半,就醉成这样?”
谢寻稔微叹一口气,捎带了些撒娇腔调:“六点半就开始了……那些人二话不说,菜都没上就开始灌酒……还说什么不醉不归……真是撑得慌……”尾调轻微上扬,谷梁怀觉得胸膛有一杆羽毛轻轻抚弄,细细痒痒地,让人不禁心旌动摇。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捻了捻,脱口而出:“不然我去接你吧。”
甫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明不白地为什么要把谢寻稔从她公司的宴会上带走。
但是他就是想带她回家,做一桌好菜。
听着听筒那头匀顺的呼吸声,谷梁怀用手搓了搓大腿。
“好,我等会儿在楼下等你。”意外地答应。
谢寻稔报完地址就挂了电话,略有些焦躁地伸出食指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喝多了还是很清醒。
酒精产生的体内化学反应正在攻击大脑。
一切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解释了。
跟总监悄悄地说了一声先走,谢寻稔就拎包下楼。
秋风清冷,当谷梁怀站到谢寻稔面前时,她已经清醒许多了。
凝视着谷梁怀额前渗出的细密汗珠,她问:“跑过来的?”顺手从包里掏出手帕递给他。
谷梁怀点点头,暗自缓气,他觉得谢寻稔是个奇怪的女人,这年头没什么人用手帕。
棉质,柔软洁白,横竖粗细不同的编织线,交错落出简单的图案。
就和她一样。
谷梁怀心里默默想着。
谢寻稔看着他,又扭开头望进一眼迷离的华灯:“你说,明天再来开车来不来得及。”
“我会。”谷梁怀叠好手帕塞进口袋,抬头看着她,正巧视线对上她耳垂上的褐色小痣,“我有驾照。”
谢寻稔转过头盯了他一会儿,眼底透着水雾。没一会儿她忽地笑了,掏出车钥匙交给谷梁怀,径自往地下停车场走去。
谷梁怀开车很稳当,车内空间狭小安静,谢寻稔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她将将达到意识边界之时,谷梁怀减速停车。
车身轻微地晃动还是摇醒了谢寻稔,迷迷糊糊地看向正在熄火的谷梁怀。
他停好车,余光瞥见她的目光,转过头看她,轻轻地笑起来,眼角勾起一道不易察觉的月牙弯:“你这样睡会不会感冒。”
谢寻稔还是懵的,没有回应他。谷梁怀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又歪过身子解开她的。
看着毛茸茸的发顶,谢寻稔一个念头闪过就抬手抚上谷梁怀的脑袋。
发丝没有想象中的柔软,是不是男生的头发都比较硬茬儿。
谷梁怀感受头顶的温度,身子僵硬。谢寻稔没摸多久就放下手,他刚松一口气,那双手就勾起了他的下颌。
“谷梁怀,”谢寻稔不知道是酒尚未醒还是睡得懵了,迷蒙地盯着谷梁怀的面庞,“你长得好奇怪。”
被调戏的人听到这句话从沉湎中惊醒:“我不介意你夸我长得帅。”
他羞恼地拉下从下颌抚到自己鬓角的柔荑,轻声哄道:“醒醒,我们回家?”
谢寻稔觉得自己冲动了。
她挣脱开桎梏,伸手环住谷梁怀的脖颈,埋进他的怀里,闷声道:“可不可以和我谈恋爱?”
声音从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挠得谷梁怀心里发痒。姿势怪异,却还要与怀里的人周旋,他觉得有点累。
可还是很兴奋。
荷尔蒙的激发,隐秘而又怪异的气息滋长,年轻的身躯在狭小空间里碰撞。
谷梁怀觉得嗓子有些喑哑,咬着唇内的肉想了一会儿:“可不可以打通我们两间屋子之间的墙?”
谢寻稔窝在谷梁怀的怀里吃吃地笑了,轻轻挣开那个怀抱,看他一眼,边下车边道:“怀啊,我只是个厨娘,不是房东啊。”
谷梁怀的笑就没停止过,锁好车环着谢寻稔的腰轻声撒娇:“那,是你搬过来还是我搬过去?”
“……你吃饭的时候过来就好了。”
“?”不是谈恋爱吗?
“床不够大。”
“那你睡觉的时候过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