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是从那个娘胎里出来的,因为这里年长的她都得叫她们妈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长大的,好像一直就这个样子,瘦瘦的,穿的破烂的。她们使唤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因为她已经麻木了,身上的淤青让她明白,在这里,只有听话。
她很羡慕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扭着水蛇腰,说话嗲声嗲气的妈妈们。即使她们在自己面前本性暴露她也照样羡慕她们,她们有那么多男人围着转,不仅穿的好看而且从不饿肚子,她每天累的要死,而且每晚都会被饿醒,那种感觉让她痛苦极了。她曾经去厨房偷过一回包子,可她只咬了一口,还没咽下喉咙,木棒已经让她疼的昏了过去,从那以后她再也没靠近过那个让她胆颤的厨房。
她曾经讨厌过这个白天清冷夜晚人声沸腾的让她感觉肮脏的地方。她在一个清晨偷偷的跟着收粪水的车溜了出来,当她第一次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她兴奋极了,她天真的以为她不饿肚子的日子就要来了,她看着满街来往的人们和热闹的街景,她很庆幸,感觉上天还是怜悯她的,但她不知道噩梦才刚刚开始。
她不知道自己已进入青春期,如一株含苞待放的花蕾,即使破烂的衣衫也挡不住美人坯子的锋芒,她更不知道她现在正游逛于京城最混乱的街巷,突然在一个拐角处,她的世界一下子漆黑一片,那种感觉好像她要永远的远去,不再回来。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她感觉眼前的场景熟悉的让她有点扎眼,脑袋疼的要裂开了,但她还是听出来了,她又回来了。已经忘了多久没有流泪了,但她此刻就想大哭,如果能哭死那最好不过了。妈妈走过来,狠狠地踹了她一脚,骂她如果不跑她就不会给那两个地痞一袋子钱了,但她又转变画风皮笑肉不笑地说,如果不是那两个地痞她怎么会发现她的花满楼藏着一棵为她摇钱的花树,她说着用手指挑起她满是泪痕的小脸,说,从今往后,你就叫娇娘,不要想着从老娘手心里逃走,你我本该是这命,只要你听话,我这京都最大的花满楼,不会让你挨一顿饿。
从此,她成了娇娘,她穿上了她以前羡慕的衣服和吃上了她以前从未奢望的饱饭。她开始习惯与这样的生活,她也认识到听话真的好简单。妈妈每天让她学习歌舞,练习抚琴,她是一群姐妹中最小的也是歌舞抚琴最好的,这让妈妈对她又高看一眼,但其他姐妹开始讨厌她,她不明其中的缘故,也从不计较这些,在她心里只要不挨饿受冻让她干什么都行。
如今她已经出落的如同仙子一般,来花满楼的老爷公子都是来目睹她的容颜。但她从不以真面目世人,面部总是系着一块面纱,她的舞姿名满京城,是花满楼名副其实的头牌,但她从不接客,只是每晚抚琴歌舞。好几次妈妈跑来陪着笑叫她去招待那些出手大方的富商公子,但她从不为钱财所放弃自己的底线,她只求饱腹,别无她求。
姐妹们知道自从娇娘成了头牌,每晚几乎都没她们什么事了,她们已经好久都没钱添置新的胭脂水粉了,她们恨娇娘,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狐媚子,一定要让她吃点苦头。她们串通好了在娇娘的茶水里下了药,当着所有来寻欢作乐的男人的面结了她的面纱。出水芙蓉,倾国倾城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貌,男人们疯了,他们出很高的价钱买娇娘的一夜,最后她还是没有躲过那些恶魔的魔掌。
从那晚以后她就再也没笑过,成了一个冷艳的美人。妈妈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即使叫她喝苦的要命的堕胎药,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她知道这是自己当年没逃出去的命,她还傻傻的乐在其中,怪不了别人。
每晚她都会被折磨地体无完肤,她满足不了他们的要求,他们就拿酒水惩罚她,每次喝完她都吐的昏天黑地,但他们从不停手,因为他们花了银子,她本该受他们的作贱。直到他的出现。
他从不强求她做任何,每晚花大价钱听她抚琴,他还许诺会带她离开这里,她傻傻的信以为真,每天都在渴望他能带自己离开这个让她无时不在作恶梦的地方。即使流浪她也愿意。那晚他带她逃了出来,但还未出城门,他们被官府抓走了。在大堂上她才知道,这个要带她走的男人是国相爷的公子,他因杀了人没地儿可去,每天躲在花满楼里,他带自己走只不过是为了以后他走头无路把她再买到妓院,为自己留点盘缠。心死就在那一瞬间,好像他送的那只簪子狠狠的扎入了心田。
她不知何时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相貌堂堂,答应要带她走的男人。也许她已经忘了是在他叫她姑娘的时候,还是给她拭去眼泪的时候,但她从未后悔过,即使她亲耳听见他说那些话 ,她至少还算爱过,没白来人世一遭。
再次回到花满楼,她被周围的人唾弃和排挤,又回到了每天喝苦药吐酒水的日子。过了好些年,她的身体撑不下去了,比她漂亮年轻的姑娘比比皆是,她已不再是往昔的头牌,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等待老去的妓女。
她的晚年是在柴房度过的,因为她得了病,他们怕传染,只每天给她送一顿饭,都离她远远的。她感叹自己当妓女的这一生更痛恨这一生,在弥留之际她好像想起了一个男子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起,她的手里一直攥着一支簪子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簪子,就这样她看着地上的饭菜缓缓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