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命中已注定， 爱你今生不变（四）
从洞开的房门可以看见这是一个独立的小套间，里面窗明几净，光线充沛。凭栏，可以看见窗外的鲜花、绿树相映成趣。可以看见窗外的蓝天白云，阳光明媚。
然而，这一切美景都无法吸引杜云帆的视线，他的眼中，此刻只停留在窗边的轮椅上，背对门坐着的一个穿戴整洁，白发苍苍，安静地看着外面风景的老妇人。温暖而寂静的阳光透过绿色的树叶，像水一样倾泻在她的身上。温暖，温馨，温蔼。
“妈妈……”
穷其一生，他都不会忘记这个背影的，这个曾经为他遮风挡雨，曾经给他温柔靠依的——妈妈的背影！
只是妈妈，如何在这样的年纪……白发苍苍？想必都是自己造的孽！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久久发不出声音……好半晌，才声音颤抖地，艰难地再一次唤出心底千百万次想要叫唤的那个称谓：“妈妈！”
没有人应他。甚至连一个回眸，那个背影也吝于给他。
“小漪……”杜悠疑惑的眼睛看向身边的慕容漪。
“伯母她能听见的。也许，她只是不能相信罢了。”慕容漪的眼睛里泪光盈盈，却满怀深情的看他，“到她身边去吧，云帆。这么多年，她对你的思念一定不会比你的少。”
杜云帆快步走上前去……他终于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妈妈……妈妈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比以前清瘦了，且目光呆滞。
“妈，我回来了。”
他眼里有泪花闪现。可她却没有理他。依旧只是望着远远的天边。
“妈妈，我是云帆啊！我回来了……您不认识我了吗？”杜云帆紧紧地抱着妈妈瘦弱的身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在母亲的肩膀。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妈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她不言不语，她无知无觉。她甚至已经不认识她曾经最疼爱的儿子。她甚至对他的呼喊不闻不问，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云帆，对不起，我们一直不敢告诉你伯母的情况……自你离开不久，伯母她……她就变成这样了……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我要谢谢你和一铭……如果不是你们，我妈她，都不知道会不会流落街头，没人管……”
“云帆，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之间还需要谢谢两个字吗？”高一铭拍拍他的肩膀，轻叹道，“其实，我们一直都希望在你回来之前，伯母能有所好转，可惜……”
“不要再说了……一铭，我能理解。”
杜云帆跪在了母亲身前，看着茫然无知的她，泪像两条小河一般淌淌而下。心里像是有根棒槌在狠狠地敲，那种沉重的痛像是要把那一颗心敲成粉碎，碎成肉酱。
“妈妈，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争气，才害您变成今天这样……妈妈，请您原谅我，原谅我好吗……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会记得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看我一眼呢？”
“云帆……”慕容漪欲上前拉起杜云帆，却让高一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也是吧，此时此刻无论谁说什么，做什么也无法平复杜云帆对母亲那一颗赎罪的心。
“妈！您应一下我好吗？要不您打我！狠狠地打我啊……对，你打我，打我吧！是我该打……我该打！”陷在狂乱悲痛中的杜云帆执起母亲的双手疯狂地扇着自己的耳光……不到片刻，他的脸颊就变得通红。
“云帆不要！你这样会伤着伯母的！”高一铭无暇顾及已哭成泪人儿似的慕容漪，急切上前抓住了杜云帆疯狂扇打着自己的手。
“不要你管！”
“我不想管你！可你看看伯母的手！你还要继续伤害她吗？”
“不！我没有！”
“没有吗？你放开你的手看看！”
杜云帆讶然地松开紧抓着的母亲手腕的手——手腕上几道紫红色的抓痕足以让他触目惊心！更别说母亲的手因为受力而变得涨红的掌心。
“妈……对不起……对不起……妈妈……”
“妈……”一个简单的单音艰难地从杜妈妈嘴里吐了出来，她的眼睛也终于注意到了身前跪着的杜云帆。可是她的眼眸里没有波澜，没有情感，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她的记忆一如白色的天花板，无边无际的空白，无边无际的荒茫。
杜云帆捧起妈妈的手轻轻地依在脸颊，眼泪温暖地流淌在她的手指上，指缝间。他深深的凝望着母亲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分明地说：“妈妈，我是云帆啊！我是您的帆儿，您还没有认出我来吗？还是，您已经忘记了我……没有关系，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您一定会记起我的……妈妈，帆儿回来了，回来看您了，再也不会离开您了！妈妈。”
泪沾满了杜妈妈的掌心，也沾满了站在他们身后的两个人的脸颊。
“帆儿……”杜妈妈再次发出了呼唤，只是她的视线却没有定焦在杜云帆的身上，而是投向了遥远的天边，仿佛她呼唤的人儿还在天的那一头，没有回来。
“云帆，你听见了吗？伯母终于开口叫你的名字了！”慕容漪惊喜地蹲在了杜云帆身边，脸上闪现着愉悦的笑涡。
“可是，妈妈她……还是没有认出我。”杜云帆并不若慕容漪的惊喜，他紧盯着妈妈那双仰望着天边的眼睛，依然神色黯然，幽然叹息。那一声长叹，从心底上来，充满凉意。
“云帆，这不能急，你得慢慢来啊！你知道吗？自从住进来这里，伯母就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连医生也束手无策，今天她能说这几个字已经是奇迹了。”
“是呀，云帆，给伯母一点时间，也给我们自己一点时间，你也不想伯母恢复意识后看到的是一蹶不振的你吧？”
“对呀，云帆，我们现在要的不是伤心而是振作！”
沉默了半晌，杜云帆才幽幽地吐出一句话：“我想把妈妈接回家住。”
高一铭一听马上就提出了反对：“接回家住？！你别傻了，云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她不是你妈，你自然觉得不可能。”杜云帆的声音里渗着点点寒意，仿佛只这一会儿时间，他和高一铭的情谊就降到了零点。
“云帆……”
“杜云帆，你……对，她不是我妈，但问心，我对她可比对我亲妈好多了！我也不怪你这么说，毕竟这么多年兄弟，我还能不了解你吗？只不过你想想，伯母现在一切饮食起居都需要别人照料，你总不能天天待在家里侍候着她吧？难道你不用出去赚钱，养活自己也让伯母继续得到这样好的照顾吗？难道你想过依靠别人生存的日子吗？难道……”
“高一铭你住口！”慕容漪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大声喊了出来。声音因为紧张、气愤而显得高亢尖锐。这完全颠覆了她往日温雅娴静的形象。她不知道高一铭是撞了什么邪，竟然这样子说云帆，难道他就不怕云帆无法承受吗？什么叫依靠别人生存啊？！难道这些不都是他们应该做的吗？转首，她惊惶万分的看着杜云帆，“云帆，你不要听一铭的，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说这样的话！”
高一铭也很合作，真的没有再作声。不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也不是震慑于慕容漪的怒气，只是因为他了解杜云帆，了解他心中的傲气——他是一个相当好强而孤傲的人，从来就不愿意活在别人的阴影里，所以他不惜用“打击”来鼓舞他内心的士气。
杜云帆的眼神逐渐变得坚毅，他的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双手不知不觉的紧握成拳。他看着高一铭，向他伸出了拳头……
“不要啊！云帆……”慕容漪再一次陷进了恐慌里。可还没等她有进一步的阻止，高一铭也对着杜云帆伸出了拳头……两人的拳头在半空中相会，重重地一击……然后是紧紧地拥抱。
“谢谢你，一铭。有你这个兄弟，我杜云帆此生无憾！”
“彼此。此生无憾！”
原来……只是……这样……慕容漪再次泪流满腮。
“慕容，你怎么哭得这样伤心？难道你希望看到我们兄弟反目？”
“不是……你们……吓死我了！”
“好了，小漪，别哭了。”杜云帆走到她身边，拥她入怀，轻轻拍抚，“不是存心吓你，只是有时候，男人之间的默契，不是你能明白的……”
“我……还以为，你们要打架……”
“打架？！我才不敢在伯母面前打他呢！难道不怕伯母秋后算账啊？”
“臭小子！”杜云帆再次赏了高一铭肩膀重重的一拳。
“啊……伯母，救命啊！”高一铭做状地倒在杜妈妈的膝上，痛呼。
杜妈妈的眼睛依然遥望着天边……但脸上似有若隐若现的笑容。也许，她的心里也能感受到了一些什么。只是，旁人无法知道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