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姿势端正地坐在位置上，半低着头像是在研究自己的手，看上去像一个犯错等待老师批评的孩子。偷偷向两边的瞟了眼，大家似乎都一样。整个会议室里很安静，只听得到老板的咆哮声和规律的嗒嗒声。

圆形会议桌最前端是帝王似的老板，坐姿舒适而随意，一张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一只手握着放在桌面上的杯子，一只手轻轻地在椅子的扶手上敲着，看着就像一只时刻准备捕猎的狮子。

突然，老板停止了咆哮，整个会议室一下静得只能听到那如炸弹倒计时的嗒嗒声。

嗒——嗒——嗒——

全部的人都屏气凝神，安静得连呼吸声音也消失了，仿佛在等着炸弹爆炸，看下一个轮到谁死。李开轻轻缩了缩自己的手脚，把头低得更低了，恨不得变成一粒灰尘，最好是能直接从这里消失掉。

“赵萍，你来说一下，什么是容积率。”

赵萍坐在李开旁边，是一个看上去很文静的女孩子。听到自己被老板点名，像是被按下了弹簧开关一样，一下子从座位上噌的站了起来。李开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小口气，看来，自己还可以多活一会儿。

赵萍僵硬的站着，“嗯，容积率就是、、、、、、、”，是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是出个结果来。老板已是一副风云欲起的神情，将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后，淡淡地问：“你们来这里的第一天，我跟你们说过什么？”说完静静的审视着众人，仿佛在等着谁来回答他这个问题。

“三个严禁。1、严禁说模棱两可的话，如大概、马上、一会儿；2、严禁不懂装懂，别人问你问题时，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3、时间就是金钱，严禁浪费时间”  李开在心里默默背着。

没有人敢站出来回答这个问题，老板似乎也并不是真要想人来回答这个问题。看着沉默的众人，“我是不是跟你们说过，在这里，严禁不懂装懂，严禁浪费时间？”，说完将目光定在呆立着的赵萍身上。

赵萍轻轻的答到：“是的。”“这么小声谁听得见，你们听到了吗，我是不是说过说话声要响亮的，你们平日就是这么跟客户沟通的？”

赵萍的那句回答仿佛助燃剂一样，老板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声音也越来越大，空气中仿佛有一股火药味在弥漫开来，李开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内颤抖着。

硿——硿——硿——

啊！！！李开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还没等到老板的审问，就先被这恐怖的气氛给吓得心脏病突发而亡了。谁能将这一切结束啊，好想回家啊！

“我开的是公司，不是学校，你们是来打工的，不是来学习的，我说的话就是规矩，我就是这里的黄帝。”

老板声音并不大，却冰冷而威严，像冰冷的海水，灌进了众人的耳朵，再渗透进每个人心里。目光再次扫视过众人，像一个真正的帝王扫视自己的臣民和疆土一样。李开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冷水，然后再放在了灯光下，轻轻颤抖着，手脚冰冷的不知放哪里才好。

啊，自己当初怎么会认为老板是一个很和气，很亲切的人呢？李开有些悲哀地想，看来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李开学历不高，只有高中毕业，出来工作后的第二年用好不容易存下来的积蓄报了一个成人自考，选专业时培训机构的老师在一旁极力推荐金融和管理专业，李开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艺术专科。“艺术”一直是李开的向往，而成为一个艺术工作者更是她的终极梦想。一想到自己的将来工作是在进行艺术创造，李开就觉得美好得让人自豪。

艺术专业与其它专业不一样，花费更多，经常要买各种各样的工具和材料。最开始李开光买各种画纸、颜料、工具就花了一千多的大洋，比李开一个月的房租都多啊。可李开一点也不心疼，她一直觉得艺术是高尚且意义重大的，怎么能随便应付呢。她的专业是三年制的，共有15门必考科目，李开，只用了一年半就将其中的十门科目考过了。到第二年时她觉得自己得换一个工作，换一个与自己未来相关的，与艺术沾边的工作，从最基层做起，这样自己到时毕业了才能真正进入艺术这一行。

可在网上搜了半天，发现自己能找到的，有可能进得去的，竟然只有房地产广告公司，而且他们最基层的职位都要求必须懂一点PS技术。李开一直以来做的都是工厂文职，从来就没有接触过PS,没有办法只好又花钱去一个私人电脑培训机构学了几个月的PS，为了保险她连CorelDRAW也一起学了，虽然技术不精，但起码算得上会一点了，为了提高面试成功率，李开还专业上网查了些房地产行业常用的专业术语，仔细看完并记在自己的本子上，以防面试时被问到，而这其中就有“容积率”。

经过两次面试，李开终于进到了现在这家公司。这是一家100人左右的房地产广告公司，在同类公司中算是大的了，当李开以前的同事听说李开进了这家公司时还非常惊讶，就连李开自己也很意外，虽然她在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资料员，每天只用给各个部门和设计师送资料，整理资料库，可这对李开来说已经是一种幸福了。李开很勤奋，每天全办公室第一个到，到后就开始整理准备一天的工作，没事时就翻看架子上放的各种楼书，有不懂的就上网查，笔记做得比读书时还好仔细认真。

第一次与老板一起开会是进公司后的第一个星期五。参加的人除了老板和他的秘书，其他的都是跟李开一样来了没有多久的新人。老板跟今天一样，坐在圆会议坐最前端，看上去威严却很亲切，笑着看着李开他们这些新来的。“大家不用紧张，今天把大家叫过来，主要是想认识一下大家。”口气轻松而随和。看来，是一个没啥架子的老板呢，李开想。

第一次会试可以说是轻松的，大家介绍完自己后，老板又对所有人补充了下公司的规章制度。在听到三个严禁时，李开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聆听到金玉良言的感觉，当时就把它们记在了本子上，时刻提醒要求自己。会议最后在欢乐的气氛中结束。

第二次开会依旧可以算得上轻松，但参会成员与第一次有些不同，多了几个公司的前辈，但整个过程依旧让李开感觉很放松。会议的最后老板给所有新进的员工布置了一个任务：每个人在下次开会时作一个三分钟的奢侈品广告创意介绍。这个任务像是给李开打了一剂兴奋剂，她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表现的机会。

李开来自农村，从来就没有关注过奢侈品，对奢侈品毫无了解，但没有关系，现在网络发达，没有什么是查不到的。李开在熬了几个夜之后终于把自己的主题确定了，是关于百达翡丽手表的。光草稿她就打了十几份，将稿子写出来后她又在家里自己排练了几十遍，最认在三分钟内能将自己的内容清楚表达后才松了口气。

那次会议对李开来说是紧张与兴奋的，在其他新人上前讲时，李开注意观察他们都有哪些问题，自己要注意什么。到李开时李开觉得自己紧张得都有些不会走路了，整个过程很顺利，当李开讲完时她看到老板脸上露出了笑意。看来，我表现得不错嘛。李开心中暗自得意着。

但从那次以后，会议变得越来越频繁，有时一天都要开三次会，气氛也不再复当初也越来越紧张，老板也不复最初的亲切。有时看着会议上咆哮的老板，李开甚至觉得如果是自己，自己肯定会吓死的。但值得庆幸的是，李开从来没有被老板发过火，虽然也没有被表扬过。

现在，李开再次在心中祈祷，让我平安的渡过这次会议吧！

“旁边那个，你今天中午午睡时是不是打呼噜了？”  哎？旁边那个？难道是在说我？李开抬头向两边看了看，又小心的看向老板的目光，正好与他视线相遇。

真的在说我？可我睡觉从来不打呼噜啊。而且我今天中午根本就没有午睡。这些辩解的话李开可没有胆当众对老板说。“没有，我没有打呼噜。”李开用不大不小的声音答到。

可老板并没有听她讲，而是转头问自己旁边的秘书：“不是跟你说过，让你把她辞退的吗，怎么还看到她了？”整个会议室陷入一种奇怪的氛围中。李开现在还有些不知怎么回事，怎么话题突然从“容积率”变成了自己“打呼噜”了呢，最后竟然是要炒掉自己。自己犯了什么大错吗？还是自己有什么言行举止不得体，让老板不高兴了？

“我这里不是学校，你们不是来这里学习的，这里没有老师、学长，更没有什么学生，你们是来给我打工的。”像在宣布圣旨一样，不容质疑，仿佛要让每个人刻在心里。

当老板问完秘书那句话后，李开就开始神游了，仔细想这段时间来自己的表现，想每次开会的情形，想自己工作时的一言一行，想自己的穿着打扮。突然，李开想到了自己之前见过的一只鹅，一只屋顶上的鹅。、

那天，李开刚搬到自己的新家，正在房间中整理东西时突然听到楼下传来鹅叫声。除了在菜市场，李开在城里几乎没有听过鹅叫了，站到窗户旁边向下看。楼下是一排蓝色铁皮屋顶的农民房，房顶上有一只白色的鹅在踱着步子， 不急不慢，有时甚至张开翅膀做出向前滑行的动作，铁皮屋顶随着鹅的脚步，发出一阵阵哗啦哗啦声，听着还真有点像水浪声音。看着那只鹅，李开有些好笑的想，它不会把这蓝色的铁皮屋顶当成大海或是湖了吧，竟然还表演上了！

原来，自己在老板眼中竟然就像那个铁皮屋顶上的鹅啊，自以为找到了一个能让自己学习展示的舞台，在他人眼中却只是一个自娱自乐的傻子，弄不好，自己在老板眼中连那只鹅都不如，起码，那只鹅最后还给他的主人带来了一顿美味道，而自己对老板来说却没有任何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