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松弛
2018年的尾巴，我在泰国清迈迎接2019。
Trip advisor评价这里是清迈城最有社交氛围的青旅！
睡下铺的德国姑娘C和我说起为啥选我们住的这家青旅时无辜的样子，我笑岔了。
这家青旅在清迈古城外，走到古城东南西北四城门之一东边的塔佩门不过10分钟不到的步行距离，远离了古城里的喧闹，对面的寺庙衬托出它自有一份宁静和自在。
也许是这样，来这的多为独自旅行者，一个一个稀拉拉地来，在公共区碰面便轻声交谈，少有一堆人热聊的场面。
第一天进门，我环视了一下公共区域，在电视区看到一老外男，穿着背心裤衩一个人睡了一整条沙发，侧仰着头在看电视节目。
我和他say hi，他稍微用劲地抬起头，半脸回应完，头重重地回到手掌中保持侧仰看剧的姿势。
这也特么太松弛了吧，难道青旅是他家开的？他那一条虫的气势，我心里认真地猜测了，嘿，也许是真的呢。
上一次被“无所谓”震惊，是在越南大叻。大叻是个高原城市，海拔1600多米，在路上走比在平地上走更累。
那天我走得气喘吁吁，突然看到马路边上一金发碧眼外国姑娘就这么大大咧咧盘腿坐着，屁股下垫着不平整的地面，脚边还一些碎石子。
她就这么随意舒坦地坐在路边，沐浴在阳光中闪闪发亮。我简直惊呆了。
如果说旅行有什么迷人的勾魂的，大概就是这样的瞬间，你似乎听到脑袋里条条框框被震碎的声音。
我当时暗下决心，在下一次旅途中，一定要拍一张在阳光中随意坐在地上的照片。
还有几天前在古城里做马杀鸡隔着帘子旁边床传来的打呼声。
呼噜噜~呼噜噜~像壶子里烧开的水，热腾腾的翻滚。
隔着帘子，我聚精会神地听着，悄悄裂嘴笑他又暗地佩服，偶尔被技师戳中背部的痛点回过神来。
不晓得泰国马杀鸡是不是普遍水平比较高，旅行指南圣经《孤独的星球》推荐的清迈女子监狱按摩中心“丽菈泰式按摩”（Lila Thai Massage），清迈最正宗的传统按摩馆，确实不赖。
技师用的是阴力，一下一下全中穴位。按着痛，松手顿感舒畅。
但整个过程，你会如同面团似的被反复各种揉、点、按、搓，还有“神龙甩尾”能把人腰甩得听见骨头咯咯响的招式，他居然睡着了？！
旅行在外，放下对陌生环境的防备，和头脑的束缚，自由的味道是否这样，更像一种松弛感？
二、放天灯：忘记为爱许愿
睡下铺的德国女Carina，睡沙发的加拿大男Steve，另一德国女生Rebecca，捷克男Zdenek，英国男Nick，我们陆陆续续滚雪球般相互认识，因“无所事事”，没有具体的要做点啥的目的而聚集在一起，打算新年前夕一起打发时间。
迎新前两天，Carina和我轮流轰炸前台，我们想知道清迈城放天灯确切的时间和地点。
要知道，这趟旅程我可是奔着放天灯迎新年来的呀。除此之外，我也“无所事事”了，这点事就显得格外重要。
可前台的小哥哥，总说不出个确切的答案，即使今天就是2018年最后一天了，也就是说，今晚的头等大戏就是放天灯啦！
嗯，可能在塔佩门，也可能在河边。他说。
去塔佩门，出门往右，去河边，出门往左，这是什么鬼答案？
那去年呢？去年是在哪里？去年两边都有。好吧。几点开始？没有固定时间，天黑后陆陆续续会有。
我不得不接受这佛系的回答。原以为放天灯是官方行为，原来在新历年是大家放着玩的民间活动，跟我们过年玩烟火似的随性。
六个人从六点多到七点，终于陆陆续续在公共区聚集完毕，浩浩荡荡地出门。可刚出青旅门，就打住了：
左还是右？
大伙你看我我看你。感谢小哥哥“可左可右”的答案。
右，右，右。我连忙喊到。只有我一个人奔着看天灯来的，目标明确。
往右去塔佩门。既然塔佩门是个历史遗迹，年庆类的活动该在那吧。
Ok，塔佩门。大伙很配合。
等等，Steve突然说，天还没黑，我想先去food court找点吃的，你们觉得怎样？
我事先向他们打探过新年有没有聚餐的习俗，了解到他们一般只在圣诞节和感恩节会和家人团聚，就做好了在路上吃小吃填肚子的准备。
这会，突然杀出个吃饭的节目。但虽然7点十几分了，天还亮着，那就走吧。Food court在左手边，我们往左边走去。
Food court，类似于美食街，各种介乎于小吃铺和大排档的食肆店围成一圈，中间全是桌子椅子，可随意坐。入夜更晚一些，最中间隆起的舞台还有真人演唱。
我们在不同店买了晚餐，一同端到中间吃，吹水。吃完了一轮，他们又准备去买个啤酒啥的。
灰白的远空开始出现数个看起来小小的黑点。
啊，天灯。Rebecca和我同时看到了。
慢慢地，黑点越来越多，一个两个，十个八个，有一大片出现的趋势，也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了，黑点也清晰成亮亮的黄点点。
看起来是塔佩门方向飘过来的，就说嘛！感觉判断没错，我好想立刻跑去塔佩门！可几个家伙还慢悠悠喝着啤酒。
“我想去看天灯。”Rebecca先说了。
“我也是！”
“走！”
我们嗖地起身，转身正要跨出椅子。
“No no no，不要拆散大队伍！”Carina慌忙希望我们不要单独行动。
我们相互使了个无奈的眼神，又坐下了。原来现在不是自由行了。
也许是看我们心急，他们以比预想要快的速度吃完了。
一行人终于终于朝着塔佩门出发！不消10分钟，就到了。可是眼前，放鸽子的放鸽子（白天的塔佩门是游人喂鸽子拍照打卡的“圣地”），卖小货的卖小货，小孩跑来跑去，压根没有放天灯人群的踪影。奇怪！
这时又一只天灯升起，大大的，就在不远处。我们都看清了，原来是从food court往塔佩门走经过的寺庙里出来的。
也就是说，就在我们青旅对面的寺庙！
Wow wow，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脑子里诗句倾泻而出，难掩兴奋。
八点半左右，天黑得密密实实了。一进寺庙，四处的佛像和建筑笼罩在幽黄的灯光下，依稀能看清轮廓。好几处跳动的明亮的焰火，犹如黑夜的眼睛，既深邃又澈亮。
此时人不算多，僧人刚好能忙得过来的节奏，三四个僧人在给买了天灯的游客点灯。
天灯，就是我们常说的孔明灯。在国内，这种灯笼的外形像诸葛亮戴的帽子，因而名孔明灯。
点灯貌似没有标准的操作。有的僧人先把天灯帽子调转过来朝下，露出底盘放置的松脂，点着了再把帽子转回去。而有的僧人让游客拉着天灯四角，把灯竖好，他则弯腰侧身去点灯。
在一旁看了俩点灯，看着灯从他们手上飞上空，变成天空一盏灯、一颗星星，感觉好不过瘾。
Rebecca准备去买灯了，问我要不要share，自然是好，Carina也加进来,三个人买一个灯，我喜欢老外share的文化。
男生们只打算看看就好，主动给我们拍视频。
僧人点燃松脂后，我们仨拉着天灯帽子，等松脂燃烧一会，感受空气膨胀的程度，互相提醒天灯升起来后一定要记得许愿。
感觉烧得差不多了，天灯全鼓起来的样子，我们试着松手往上送，可天灯不愿意走，又轻轻落下，我们赶紧托着，再继续往上送，如此反复两遍后，天灯缓缓飞了起来，顺着风向斜斜往青旅上空飞去。
耶！飞起来啦！起来啦！耶！大伙一起欢呼，仰头看着天灯，心里默默许愿。
直到天灯远去成了一个小黄点，Nick把拍视频的手机给回Carina。
你们许了什么愿？Carina问。大家数着差不多的内容：健康啦，开心啦，工作顺利啦，爱情啦。喔喔，我忘了说爱情，Steve大喊，我们乐乐地笑。
有时候没说出口的，却往往是最重要的。
“你们要试试看吗？”Rebecca问，我们看向三个男生。他们原本没有放灯的打算，只是来看，这会认真的考虑了一会。
看着他们认真考虑的样子，我有点触动。一个灯笼50株，按照1比5点几的汇率，大约10块11块不到，三个人分摊，一个人三四块钱，用他们的钱消费，是更少的钱。
他们在考虑是否真的有必要花钱去体验。克制是否更游刃有余?
他们最终决定也share一个天灯。这回换我们给他们拍视频。我们调侃Steve一定要记得为爱许愿。
放完天灯，我们又走回塔佩门，此时塔佩门已到处是放天灯的人，一撮一撮的人。
一只天灯飞过一棵矮树，被树枝扯上了，晃悠悠地掉回树上烧了起来。
喔~人群泛起一片感叹可惜之声。不知道谁的愿望起火了。
在这里放天灯，少了僧人点火，少了寺庙神像的见证，似乎少了些特别的味道。后来听说，天灯也被坐地起价地售卖。
而我们在自家门前放天灯，我窃喜，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三、大佛寺僧人吟唱：没有倒数和欢呼
看了好一会，我们继续往前走进古城。今晚大大小小的寺庙都有诵经活动，有些还有禅修。
我想最出名的大佛寺一定有不一样的场面，提议大伙一块到那去。
一路上整个古城人山人海，各种小吃摊位一个接一个接龙似的沿路排开，好不热闹，我们在人群中时不时侧身穿梭。
大佛寺果然放大招：远远看见前面一大片人坐椅子上，再往前，一排十多名僧人一字排开坐在最靠近大佛的前方，灯光通亮，照在他们身上似自带光环，场面显得神圣又庄重。一高僧在吟唱，除此之外，全场一片保持肃静。
我们走进这个画面，站在椅子排位最后一排。从一路的喧闹到此刻唯吟唱声在空中飘荡，被此刻环境感染，心一下子安静下来。
站了一会，旁边坐地上的泰国人示意我坐下。我坐下来后，回头看大伙在哪，不经意发现原来在灯光没有打到的地方，大约隔着三四排座位的距离，还有一大片人自带席子，盘腿而坐，看来全是虔诚的本地信徒。
僧人的声音磁性有力又温和，并不晓得他在吟唱什么，可听着很舒服。这时有人拍我肩膀，是Steve，他们准备往前到别处看看，听说三王碑前有晚会和倒数。
我于是站起来准备跟大伙走，耳朵继续沉浸在吟唱中，心里琢磨着在清迈这个寺庙众多的古城，在这个特别的夜晚，没有什么比此时此刻坐在这里更契合这个城市的调性了吧。
没想到没走几步竟又看到黑压压一片人群整齐有序盘坐在大佛寺像侧面前的空地上，坐在这里，根本看不到坐在佛像正面前的僧人们，可他们看起来依然如此投入。
我似乎感受到一股庞大的信仰的力量。
你想在这可以在这的，没关系的。Steve似乎看出我心思。想起吃饭时诧异Carina不愿意分开行动，此时借着信仰的力量，我决定不再从众，而是跟随自己的内心，折回去继续听吟唱。
他们五人便继续往前。
佛坛前放着大大的电子钟，我猜想在这也有倒数，不再觉得和大队伍分开会错过什么精彩，安心沉浸在吟唱声中。
高潮来了！彼时从一个僧人吟唱到所有僧人一起吟唱，巨大的共振声频环绕整个场。如果在现场放只杯子，该可以震碎吧。
电子钟上的数字越来越跳近12：00，像身边的信众闭眼倾听，我也闭上眼去感受异国语言中的磁场。
等到终于结束睁开眼，才发现已经12点半了，并没有轰轰烈烈的倒数和欢呼声，在场所有人沉浸在众僧合声吟唱中，时间便悄然从2018年12月31日滑向2019年1月1日。
人群如潮水般散开。我一个人沿着街道散落的热闹，走回青旅。
第二天起床，看到Carina，我们开心笑着祝福彼此：新年快乐！
2019，新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