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前奏

Y城的天空已经连续阴霾了几个月，城市里数座大楼高高矗立，仿佛竭力要戳破天空中密布的乌云，却是总挨不到边儿。

小刘低头磨蹭着脚步，手里提着破旧的公文包照常来到公司上班，刚一进公司，同事刺人的私语便不断传来耳边。

“你瞧他那阴沉样，说不定他就得了那病。”

刘成抬起头来，抿着嘴唇，直愣愣地盯着那位说话的同事，沉默不语。

“你看，那家伙居然还敢盯我们，八成是心虚了。我们离他远点儿，免得被他盯上，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我看也是，走走走，工作去。”

袖内的手紧紧握住又松开，不自然的表情在脸上一瞬而逝，刘成若无其事地走向他的办公桌旁坐下。

上齿紧咬下唇，深呼一口气，刘成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这也不能怪她们，毕竟现在人人自危，他平时又沉默，被说几句碎嘴话也正常，他个大男人，没必要计较这么多。

像是上天降临给所有人类的惩罚，这几年来，先是森林大火、全国流感爆发，后是蝗虫横行，如今又冒出了不明所以的病毒。一件接一件，大家好不容易定下的心又开始不安起来。

这得从几月前Y城暴毙的数十人说起，没有先天疾病，没有意外事件，只是离奇死亡。从中央调来的专家研究后发现死者体内均有一种新型不明物质——暂命为X病毒。

将近一百天的研究观察，渐渐清楚知道的是——该病毒的传播途径为性传播，较普通人而言，身带X病毒者更迫切地想与他们有好感的人发生性关系，但通过对已知的X病毒者的观察发现：如果他们在半月内不与未患X病毒者进行性交，则会离奇死亡；若进行，则精神更旺盛，类似于毒品，却又不似毒品可戒除。

虽然恐怖，但如果不随意与人发生性关系，是不需要担心的，所以大家对此次的病毒警惕度并不算十分之高。

已知患者已被控制，可在这座上百万人口的大城里，谁也不知道那些未知的患者是谁，毕竟既然没被查出，那么只要自己不说，便无人知晓。

这才是真正的，生存与死亡掌握于自己之手。

大家相互恶意揣测，正常不过。安慰好自己，刘成开始着手手头工作。

“呦——就你画的这设计图水平，还指望能过？”手中图纸被身后之人突然抽起，大肆贬低。不消转头，他也知道身后之人是谁

唯唯诺诺惯了，哪怕内心有多强烈的意愿想要抢回来，身体却是定坐，纹丝不动，仿佛被点穴了一样，任由耳边人的讽刺贬低，也任由那人拿着他的图纸到处给人观看嘲笑。

再忍忍，再忍一会儿便过去了，也不是第一次被戏弄了，他觉得无趣了就会还给自己的。埋着头，强忍着发红的眼眶，一遍又一遍，刘成给自己灌输着同一句话。

唰——纸张再次被抢走，“张子逸，你不要因为人家老实就总是欺负他，信不信我去主管那告你一状。”

刘成闻声诺诺地转过头，原来是新来的同事丁怡。她刚进公司并不久，也就病毒传出的这几个月，不同自己，她长得漂亮，和公司每个人关系也都很好，经常打成一片。

图纸被丁怡送回桌上，感受到靠近的女孩刘成不由自主再次紧绷住了身子，低着头不敢直视。

“我有这么丑嘛，好心好意帮你抢回图纸，结果你连看一眼都不看。”头顶上传来女孩清脆的声音，像是在打趣，又像是在认真埋怨。

抬起头又迅速低下，“不，你很漂亮，谢谢。”细如蚊蚁的声音弱弱的从刘成嘴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

似乎是悦耳满意的轻笑发出。

这一笑，刘成的头埋的更紧了，耳根不由滚滚发烫。

02渗入

三点一线，家——公司——菜市场——家，便是刘成的生活。

虽是周六，但刘成却从不赖床，从前是因为要早起为她女朋友做早餐，不对，已经是前女友了，如今则是因为习惯。

“叮——”大清早的门铃便发出声响。以为是小区物业管理，刘成从沙发上起来径直走到门口开门。

“真的是你家呀。”门口的丁怡笑得灿烂若花。

定眼一看，刘成才发现是公司的同事丁怡和钟婕。一时间，刘成已经惊愕的说不出话来，身子不受控制地在丁怡说话的过程中渐渐让开。

“抱歉啊，今天我本来约丁怡出来逛街，却没想到半路下雨了，想了想你家好像就在附近，就过来冒昧打扰了。”钟婕满脸歉意。

“也怪我，是我非要来瞧瞧的。”丁怡也在一旁跟着道歉。

有些惊讶，刘成的印象中并没有告诉钟婕自己家在哪，平时两人也并不相熟，没有什么交集。随即又想了想，钟婕是人事管理的主管，可能是看资料的时候看到就顺手记住了吧，想到是这样，刘成就没有再深究了。

至于打不打扰，看在丁怡曾经在公司帮过他的份上他也不会说什么，便好好招待了。

进到房子内，丁怡环顾四周，却发现明明这么大的房子却只有刘成一个人住，鞋架上也奇怪的放置着女式拖鞋。“刘成，你是有女朋友吗？”丁怡小心翼翼地问出口，放大的瞳孔带着紧张。

刘成愣了愣，不自在地撇过头，沉默了片刻，“没有。”

“哦——”丁怡拖长尾音，又恢复了古灵精怪的模样，到处转一圈坐到了沙发上。

“你问这么清楚干嘛，难不成看上人家了？”钟婕伸手欲接过刘成递来的橙汁，一边等着一边打趣着丁怡，然而目光盯着的却是刘成。

正送橙汁的刘成双手明显抖了抖，再次低下了头，害怕听到“就他这样，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之类的话语，虽然这种话他已经听多了。

“是的呀，那又如何？”

刘成惊讶地抬起头，一下便对上了丁怡灼灼的目光，那目光灼热的令人生出几丝邪妄。迅速低下头，刘成带着怦然跳动的心脏转身匆忙地离开了客厅。

来到卫生间，刘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粗大浓黑的眉毛，长期近视变得已经不能再小的双眼，一身旧的发黄的衬衫，没有任何突出之处，只有最为普通的样貌。

就他这般相貌，这般样子，这般状况，如何有胆量升起这样的妄念。说不定人家也只是开玩笑，他又何必耿耿于怀、放在心上。

像他这样的人，就不应该祸害人家一小姑娘。

打开水龙头将脸埋下去，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刘成迫使他内心的欲望沉下。

03猜疑

那日的话刘成起初并没有当真，可自那之后，两人原本平淡的关系就被打破了。丁怡像是把话说开之后就无所畏忌了，在公司有人欺负刘成说他闲话时，她就会出来呵斥，时不时便跑过来献殷情。

可越是如此，刘成躲的便越紧，他害怕他会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欲望。像他这样的人，不应该去祸害这样好的姑娘。

这会儿，远远便看到丁怡要向他走来，刘成立马起身拐弯去了茶水间佯装泡茶，索性，她没有再跟来。

丁怡没有跟来，倒是在茶水间碰到了钟婕，刘成原先并没有打算打招呼，准备转身离去。

“最近我看丁怡老是找你，想必你们俩关系不错，不知道你听说了没？”钟婕低头倒着水，看不清神情。

“听说什么？”刘成一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害怕她又提丁怡喜欢他的事。

不过并没有，“听说丁怡本来是个记者，是因为有特殊任务才进的我们公司，好像是调查最近X病毒的事。”钟婕端起杯子喝起水来，似乎是无意间提起。

“哦？是吗？”刘成背过身子，面上假装的淡定顷刻间土崩瓦解，有些踉跄地回到位置上。

所以说，她是故意来找他的吗？隐藏了这么久的秘密就要被发现了吗？不知不觉，桌上的纸已经被揉成了一团。

是的，公司里那些讲闲话的人并没有说错，他就是患了X病毒，可他也不想的。本来，他有个相交3年的女朋友，今年年底就打算结婚，幸福而美满。因为这场病毒，他才知道原来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只把他当个接盘的烂好人，其间不断出轨；也因为这场病毒，他被他女朋友不知从哪感染的病毒感染了。

她能对他不义，他却不能这样对她。如果她不想把这件事说出口，他也不会同旁人多说。所以他并没有将她举报，她今后如何选择，是她自己的事。他也没有打算过祸害任何人，只想着这半个月过去就悄无声息的离开。

可是现在，连丁怡的接近也是有目的的吗。刘成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她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况且这么多的人，她怎么能确定是他患了X病毒呢。一定都是巧合。

一整天刘成都带着惶恐不安度过，好不容易等到下班，他只想立即回家静静。

“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吃饭KTV哦，算是感谢我来公司这几个月大家的帮助。”钟婕略带笑意地望向刘成，“小刘，你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瞬间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刘成的身上，盯得他全身都不自在，从小到现在，他最害怕的就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自己身上，迫于眼神的压力，他只好点点头答应了。

吃完饭一行人就一起去了KTV，刘成没有什么特长，从始自终一直都坐在角落里，有意地避开丁怡。

突然感觉到有人拍了一下自己，刘成疑惑地抬起头便看到了钟婕，“丁怡从刚刚起就不在，手机也没带出去，你可以帮我找找吗？我有点急想先去趟卫生间。”

刘成一脸为难，钟婕接着恳求道，“你看大家都在唱歌，也不好打扰他们的兴致，可以帮一下忙吗？”

闪烁的灯光中看不清钟婕的眼神，但她的声音像是有一种魔力，驱使着刘成这么做。看了看厅内兴致盎然的大家伙儿，又看了看他自己无所事事的样子，刘成最终是答应了。

出去找了一圈依旧是没有看到，就在刘成担心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电显示为钟婕，“小刘，不用找了，我在厕所碰到丁怡了，真是麻烦你了。”

所幸，没出什么事。刘成转身准备回到包房，回到房间的长长途中有个必经之点——洗手间。

路过的时候恰好碰到了钟婕和丁怡在洗手间门口，刘成一向没有打听别人说话的习惯，但此时此刻，他却停下来偷听了，因为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小刘了吧？小刘这样的人公司一抓一大把，你怎么就独独看上他了？是有什么其他原因目的吗？”

“没错呀，当然有其他原因，我对他可是早有预谋，不然从外表看起来这么平凡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动我。”

门口的刘成顿时愣住，虽然看不清，但他还是分辨的出到底是谁在说话。从前像银铃般的笑声，此刻却刺耳的像声声嘲笑。

把一切线索连起来，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04选择

回到包间后，刘成不同寻常的一直喝闷酒，明明他从来都是真心待人，可是这样的他又得到了什么，最后不过都是被欺骗被利用，难道就因为他普通就可以被随意玩弄吗。

如果你们都只是这样对我，那我又何必处处顾虑。刘成的心里，已经开始浪涛翻涌。

一瓶接着一瓶酒灌入肠胃涌入胸口没有停歇。

“我看小刘已经喝醉了，要不丁怡你把他送回去吧，这里也就你和我知道他家在哪，我还得招呼他们抽不出身。”钟婕看到烂醉如泥的刘成，面露担心。

“好。”丁怡二话不说便扶起刘成向外走去。

一路上将刘成带回去着实费了她不少力气，等到了他屋内时丁怡已经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喂，你醒醒。”丁怡用着仅剩的力气想把刘成喊醒，他不清醒，她实在不放心离开。

眯着细小的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刘成没由来地升起一腔怒火和一股邪念，从沙发上起来向丁怡欺身而去。无论身下之人如何抵抗也终是抵不过这一刻男人崛起的力量，刘成也不顾她如何哭泣，此时此刻，他只想完全占有她。

一夜未眠。

阳光透过窗户渐渐盖在屋内之人的身上，被一阵阵的抽泣声吵醒，刘成睁开朦朦胧胧的双眼寻找声源，一眼便看到地板上瘫坐着的衣衫不整的丁怡。

数个零碎的片段从脑海中闪过，他此时只觉得精力无限，之前因为期限快到的疲乏之感全部消失了。

“盯着我干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过来调查我的吗？没错，我就是有X病毒，可那又有如何，现在你也有了，如果你想告诉别人大肆渲染的话，那你也是死路一条!”看着地上的丁怡，刘成仰着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不似从前的懦弱胆小，“活着，还是去死，你最好考虑清楚。”

感受到全身的力量与亢奋，刘成已经不再管丁怡的状态如何了，他料定她不会说出去，毕竟，人都是自私地，谁会想死。

听到这番话，丁怡不可思议地摆了摆头，她等了一晚上，想等到他一个解释，等到的却是这般话。

想起从前她对别人说的话，此时此刻像极了笑话，眼前之人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为自己赶走恶霸说要娶她的男孩了。

她费尽心机找到他，把记者的工作辞掉来到他的公司，只因他在。他不记得她也罢，变得唯唯诺诺也罢，她始终相信他内心有着从前那个善良勇敢的小男孩。所以茫茫人海，她对他早有预谋。

可原来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穿好衣衫，抹掉不值得的眼泪，丁怡转身离开了这里。

小区下，看着丁怡晃神走出，钟婕扬起一丝微笑。

操作着手机内加密的程序，找到刘成的名字在上头标注叉号，两根手指滑过屏幕微微收拢，画面立即缩小，只见密密麻麻的名字上几乎都是红色叉号。看到这样的成果，钟婕嘴角抑制不住的是满意的笑容。

不过稍稍推动，人心便是溃不成军。

05结束

一月后。

微昂脖颈迈着从容大步，身着干净的白色衬衣和黑色工装裤，取掉镜框配上隐形眼镜，整个人意气风发。

手提新的发亮的公文包，刘成缓步走向公司。身边人窃窃私语，但此刻刘成已经不甚在意了。

“你们还记得之前突然辞职的丁怡吗？我听个远方亲戚说她……患了X病毒，不久前就死了！”

“不会吧，那么好个女孩是被谁给祸害上的，真是丧尽天良！”

“谁说不是呢，真是可怜。”

讨论声音此起彼伏，刘成闻此有些惊讶，她竟然真的选择去死了？比起她，他倒是像个卑鄙小人。内心突然升起丝丝愧疚又迅速被镇压。有什么好愧疚的，是她先利用欺骗的他，他才是受害者。那女人有什么可怜的，不过自作自受。

主管的办公室门被打开，“好了好了，大家都认真工作不要乱传闲话。”张程锐利的目光随后瞥向刘成，“小刘，我有事找你，进来一下。”

刘成摸了摸鼻子，对突如其来的点名有些困惑。

望着眼前这个月来变化极大的男人，张程不禁叹息，“小刘啊，如果我外甥女还活着，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就好了。”

“您外甥女是？”刘成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丁怡。”张程盯着刘成，透过他的样貌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我外甥女从小就是个极善良的孩子，我膝下无子，她一直同我很亲近。她从小的愿望啊，就是当个记者，小时候她长得瘦瘦小小的，所以经常会有调皮的男孩子欺负她。当时我和她爸妈都在外面打拼没有多长时间照顾她，所幸，那段时间她碰上了个好男孩。”

“她曾和我说过，以后她要过一辈子的人不需要多帅多有钱，也不需要踏着七彩祥云来娶她，只要像当年那个保护她的男孩子一样就行。所以后来哪怕她多么费劲幸苦才转到了正式记者，为了那个男孩，她也毫不犹豫地辞掉工作来到了我这里。”

说到这里，张程盯着刘成说道，“那个人，就是你。”也不管刘成的反应如何，他继续回忆着往事，“不过起初她很失望，因为你已经变得唯唯诺诺，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坚信你心底一直住着当年的那个小男孩，她比谁都想看到你如今意气风发的样子，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就是这样一个好女孩，到了死的最后时刻也不肯说出那个害她的人是谁。但你要相信，无论她曾被谁侮辱，她心里爱的一直都是你。”

脑子怦然炸裂，想起了多年前他还曾勇敢的时候，也想起了那个清瘦的小女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刘成脸上泛出惨笑，他不记得他是怎么从公司回到家的，他只知道他害了一个天底下对他最好的女孩。

往事不可忆，逝者不可追。如果他再也不能见到丁怡对她说声抱歉，那就让他以她希望的方式去陪她吧。

锁住房门，躺在床上。这次，他不会再去祸害任何人了，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等待属于他的死亡。

他要找到那个女孩，说声抱歉，以及一句迟来的——“我爱你”。

06新篇

紧紧捏着自己的简历，低着头小步向人才市场走去，左躲右避，生怕撞到别人。不知为何，田旭总感到有一双目光盯的他如芒刺在背。转过头来探寻目光，却是一无所获。

人流涌动的街道上，钟婕盯着她下一个猎物，露出抹诡异的笑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