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小时候那片麦地前,时光刚刚踏入二十一世纪,一切还是那么新鲜。我剥开父亲为我摘的麦穗,麦粒饱满硕大,有着土地的留香和河流的清冽。那是傍晚的风,还停留在记忆里,连同风的低语,都是那个年代的故事。宽阔马路上扬起的尘土,像柳絮一样缥缈,清脆的车铃声在身后响起,邻居家的王姨迎着风费力的骑着车子。一米四的我,矮小地看着这片天地,记得这粒麦穗味道,却未想,成了自己一生怀念的味道。
从钻机的轰鸣声传入睡梦中时,我的身高就在不住地增长,就像小麦生长的速度。这时,家周围也发生着不小的变化。开始的几年,建筑队四周都是围观盖大楼的人群,人们看着巨大的吊车逐层加高,脖子仰起的酸痛,是时代滚滚前进的写照。
“高不可及”的大楼,钻出泥土,成了方圆几十里的风景。我也是,激动兴奋地看着家门前这个巨大的东西,梦想有一天也能搬进去。后来,这里整片土地都变成了这个样子,人们渐渐不再稀奇,都住在了空中,离土地越来越远。再后来,北上广高速发展的新闻被人们从电视上看到,土地被炒到千百万,人们说那些挺拔的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折射着世纪的光辉。
十八岁那年,我跟随父母回胶东的老家。是个傍晚,暖风静静佛来,昏昏欲睡的温度。汽车在国道上缓缓前进着,一丝丝记忆中的味道渐渐被大脑识别,就像河冰在春风中一点点裂开。在夕阳的斜照下,前方宽广的麦地突然闯入视野,无际的麦黄色刷地冲向地平线,撑起整片蓝天。我奋力睁大双眼想将这景色收入眼底,用力细嗅这魂牵梦绕的味道。双手扒在落下的车窗上,余晖在脸上停留,没有一刻怠慢的,我的眼泪直直往下流,流向思念的味道;流向消失的土地;流向十多年的岁月。嗅觉的巨石,撞开了记忆紧闭的大门。我或许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我,但为何不住流泪。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人类还是一代代的那些人。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意想不到的变化,人类也在不断地创造新事物。记忆里的风每年依旧会吹起,即使有着相同的温度,但味道却再也嗅不到。
岁月迁徙,经历无数变迁后的我,妄想抓住的味道,只能在指缝间消失。
风飘飘过儿时的画面,略过我站着的那片麦地,那是我炽热的故里,那里有我深藏的宝贝。我曾天真的认为,那施工队打的深深的地基会挖出我的宝贝。后来,我才发现,我所认为的珍宝,已经被永远的留在了二十一世纪初的土地里。它在时间轴的最前端,永远的被埋葬。
那是个温暖的午后,太阳也明媚,天空也湛蓝,麦香也浓郁。
那时我枕着温热的土地,流着未来的泪,安稳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