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一个小学时从不敢和人说话的孩子,二十年后,居然主动去搭讪,还不止一次的和陌生人闲聊。
从在网上发帖找同行的司机开始,每一个人都像被安排好一样,接连出场。
汤川是会开车的,然而却一直没有去考驾照。
“没有驾照的人肯定会有车坐”他总是这么说,“你想想,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干嘛非弄个车来给自己增加一笔开销,车贷费,养路费,停车费,还有日渐走高的汽油费,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支出可比打车贵得多,再者说,一旦有了合法驾车的驾照,以领导的性格,一定又会把自己当做免费的司机了,美其名曰能者多劳,其实只是变相压榨罢了。”
领导是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巧的是也刚好没有驾照。
“我这脾气开上路,一定天天和人干架”领导对外这么解释。
“你倒是真有自知之明”汤川想。
领导脾气确实不好,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点的,只要一言不合就能开杠,可偏偏自带事找(事情主动找上门)属性,不管到哪里,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吵上几句,这一点,让汤川极其恼火,生怕哪天在公共场合的骂架,连带着自己一块上了微博热搜。
工作的关系,两人经常一块出国出差。这次出差的目的地是意大利一个叫帕斯图姆的小村,小到没有出租车的那种,交通极其不便,最便捷的出行方式只有自驾,这对两个没有驾照的人来说,寸步难行。
“何不在网上找一个司机呢?反正都是要租一辆车的,除了餐饮费外,并不会有额外的开销了”想到就干,最坏情况也就是天天呆酒店以及乘坐公共交通导导导了。
第一次的搭讪,就这么在汤川的谋划中到来了。
1. 青岛姐
“意大利之行自驾”
——您有新的好友提示
消息在网上发布一周后,汤川收到了一则加好友的提示,种子就这么在不经意间发芽了。
“你们意大利的行程确定了吗?”对方上来就直接进入主题。
“确定,当然确定,我们要过去开会,非去不可”汤川对行程表示肯定。
“我也刚好过去开会,你行程的那段时间,我会开完了,你要真确定,我就把之后的旅行团退了,和你们走。”
“应该没问题,我问下领导,他没意见的话,我们就一块。”
汤川起初自作主张的在网上找司机的事并没有告诉领导,没想到有人回复,时间上还刚刚好,想去的地方也一样,这么巧合的事,不告诉领导都不行了。
简单向领导描述完找司机的过程后,领导也觉得事情来得太巧,但生性多疑的他,嘴上答应一块同行,心里还是在担心各种与陌生人可能出现的矛盾。毕竟,能一块旅行的,并不是谁都可以。旅行是最能暴露彼此间问题的一种社交方式。
第一次的搭讪成功对汤川来说是幸运的,原本一筹莫展的南意之行突然间变得豁然开朗。但对这位来自青岛的“司机”姐姐来说,好消息是我们负责了她之后四天的住宿,坏消息是退团让她损失了一半的报团费。
2. 韩国妈妈
阴雨中,从那不勒斯坐着乡间小火车到了会议城市,比想象中的还要偏僻,一块下车的还有一个当地的妹子,抬下一辆自行车后,随即远去,只留下大雨中拖着行李箱的汤川和领导,倍显凄凉。好在会务组安排了酒店巴士来火车站接人。除汤川和领导外,车上还坐着第三张亚洲面孔,这个小村因为这次会议,估计是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多一次的亚洲人。
下车时,汤川隐约听到司机在和车上的亚洲脸讨论着去萨莱诺包车的价格。
“一年两次健康信息学的会议,为什么总是要安排在这种交通极其不便的乡村?4月的巴西马林加是,10月的帕斯图姆也是,也许正是这种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的地方,才更需要健康信息学的帮助”汤川这么想着。
汤川的项目很快就讨论完了,还没认真和小村打招呼就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再次来到火车站搭火车北上佛罗伦萨与青岛姐汇合,没想到在火车站又碰到了之前的自行车妹子,更巧的是,还有一开始那张亚洲脸。
“上去问问,我猜她是日本人”领导对日本女性似乎有某种执念。
“问什么?”
“就随便聊聊?我语言要好早去了,你不是在学日语吗,练练?”领导每次都会以自己不会英语为由打发汤川勾搭,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
语言,从来都不是阻碍交流的借口。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汤川真的走了过去。
“すみません,今何時ですか?”
“oh, sorry, I’m
Korean”
“emmm,阿内哈斯呦”无比尴尬的汤川没想到对方居然是韩国人,迅速在脑中搜索知道的韩语。虽然用日语问时间也没高大上哪去,纯属没话找话。与陌生人的开场白还真是词穷。
“你要去萨莱诺吗”切换成英语模式
“你怎么知道?”
“那天我在车上,听到你和司机的谈话了”
“那天?”
“就是会前一天”汤川笃定她是来开会的
“对,开车去太贵了,所以我准备坐火车过去转转”
“你一个人?”
“恩,丈夫还要讨论项目,我只能一个人”
“没有孩子?”
“有两个儿子,三十了”
“结婚了?”
“没啊,急啊”
“哈哈哈,果然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妈。”
“我去过五次日本”
看来把我当日本人了,汤川想,“我住上海的”
“上海?哇,你一定很有钱!”韩国妈妈两眼放光的看着汤川
“emmm,打工的,穷…”汤川无奈,上海在外国友人眼里,看来已经变成了土豪的代名词。
谈话被火车的嘟嘟声打断,萍水相逢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与陌生人的聊天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难。
3. 黑人与白人
租车后到的第一个城市是马泰拉,传说中的上帝受难之城,据说也是达芬奇名画《最后的晚餐》的取景地。
随处可见的洞穴房间纵横交错,错综复杂地交织与悬岩峭壁之上,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大抵不过如此,当然,如果想要一睹马泰拉的全貌,只能去城对面的山崖。
订的酒店并不好找,隐藏于大大小小千百个洞窟之中,幸得人指路才找到了前台。酒店安排了一黑人小哥和汤川一块去帮忙引导停车和搬运行李。与小哥同行的路上,汤川得知,小哥五年前自赞比亚而来,马泰拉城市虽小,但经济条件却好于非洲草原不止一点两点。谁知领导看见黑人小哥之后变得无比警觉,一定要说小哥是坏人,坑人钱财。有些事情,即使语言不通,但人的歧视态度很容易就能感受得到。从停车场到酒店的路并不好走,上下共一百级左右的台阶,领导就这样提着自己和青岛姐的行李箱吭哧吭哧的走了过去,留下一脸愤怒、自卑与嘲讽的黑人小哥。汤川无奈,只得请了小哥帮忙拿自己的行李。
尊重一个人不是嘴上说说,也不是道歉和讨好,而是尊重他的职业与尊严。
第二天,迎接着第一缕阳关,汤川坐在酒店外的露天台阶上晒太阳,顺便等领导拿好相机去采风。
“Morning”隔壁房间出来了人,是昨天指路的白人大哥,原来住同一个酒店。
“Morning”汤川回应,“今天天气真好啊,你一直住这里吗?”
“恩,五天了”
“从哪来?来旅游?”
“伦敦,我来给妻子过生日”
“这天气可比英国好多了,去年同一时间我在伦敦可没有这么好的阳光。你妻子是意大利人?”汤川一边享受着阳光,一边和对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台阶外的椅子上喝着咖啡,如果每天都可以这样无所事事该多好。
“她父亲是当地人,我们想来看看她父亲的出生地,就过来了”
“能成长在这样的环境里真好”
“是啊,处处是艺术的气息,你知道吗,这里以前可住着一群文艺复兴时期很有名的艺术家”
“确实是一个能激发人灵感的创作之地,有钱有时间的话,我也想在这里泡上几个月”
“那你可得去教堂看看,别看这城市小,大大小小的教堂可有上百个”。都说欧洲建筑看教堂,几乎很难找到两座相同的教堂,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想不成为艺术家都难。
闲聊终止于领导的出现,与前一天不同的是,他很友善的向白人大哥打了招呼。
4. 那不勒斯大叔
南意之行转眼即逝,这天一大早,汤川就和青岛姐一块去机场还车,因为是小的租车公司,只有机场有还车点,这也就意味着还完车,他们还得想办法从机场回火车站。
那不勒斯机场到火车站至少要花掉1小时的公交时间,这将赶不上中午12点的退房,机场周围又只剩下黑出租,正当在路边焦急之时,一辆车从天而降般停在了汤川的眼前。
“我们要去这家酒店”明知道是私家车,汤川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里,希望对方刚好顺路。
“……”意大利语
这位来自那不勒斯的大叔一个劲的说着意大利语,并不知其所云,只知道他比了一个上车的手势,汤川也没想太多,就顺势上了车。
“……”还是意大利语
这可咋整,看来大叔听不懂英语也不会说英语。
汤川突然想到了意大利留学的高中好友,随即电话过去求救,也算是运气好,原本一天课的好友,因为威尼斯发大水,课全部取消了。
“我在街边被陌生人捡了,能帮我翻译下他说的啥吗?”
就这样,在好友的帮助下,开始了和大叔的同声传译式交流。
“他说他不是出租车,不收钱,不过你们要给,他也没意见”好友说“我觉得你可以给他一些小礼物什么的”
“我出来还车的急,什么都没有带,人民币行么”
谁知当好友将汤川只有信用卡和人民币这件事告诉大叔之后,大叔急了,指着前边的银行让汤川下车,说那里可以取钱。
这哪里是什么好心的大叔,不过是国外的“滴滴司机”罢了。好在同行的青岛姐将包中的10欧元掏出,才避免了被重新仍回那不勒斯街头的悲剧。
原来,所有好心的背后都早有预谋。
人总是在不停的遇到新的人,都在说人工智能时代的好处,什么又会让什么失业了,今天一个无人超市,明天一个无人旅馆,解放人力的同时也失去了人情味。人工智能的客服和人工的客服哪个更让人喜欢?
人的存在感是从其他人那里获得的,与陌生人搭讪,不仅是对勇气的挑战,也是对不同生活的了解和体验。不管交情深浅,能有个人能随意聊上两句,怎么想都是一件值得回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