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老家,都是一段充满矛盾的心路历程。
从开始的渴望,到最初回去的新鲜,再到些微的不适应感,然后是泥足深陷的无力无奈妥协感,最后是无聊至极想要逃走。一个周期就如同一个轮回,越来越短,且没有那么让人愉快。终有一天,有的人再也不回来,有的人再也不离开。
记忆中可以直接洗澡的小河,河边整排的垂柳,开满又香又甜的洋槐花的槐树,挂满紫红桑葚的桑葚树,种满瓜果的菜园,甚至夜晚出门在树上随便一摸就有几个,叫的人聒噪的夏蝉,都没有了。
那还有什么呢,又多了什么吗?
有些老房子依旧破败,有的新房子因为没有人住也毫无生气,留守的都是些老弱幼孺,或者是因为在外干活的工地太热而跑回来的男人们。人们有的吹着风扇打打麻将,有的坐在树荫下乘凉唠嗑打瞌睡,孩子们好像都不嫌热似的在沙堆土堆上灰头土脸的玩耍。这样的老家是该说它恬静安宁呢,还是说它灰蒙蒙的扒不开希望的出口呢?
可是,如果这不是它该有的样子,那么它真正该有的是什么样子呢?爸妈这一辈老人们,带不进城市的孩子们,还有赖以为生的庄稼地,又该何处安放呢?
在老家,妈妈做的饭还是比在外面好吃,什么减肥,健身,营养搭配,统统都靠边了。配着自家的焖酱或者新鲜蒜泥,还是能干掉一个大馒头。更别说炖的鸡汤,烙的菜馍,手擀面这些了,吃的是真开心。
吃的也不开心,因为有太多蚊子了。从早到晚,特别是晚上,大的小的,黑的花的,简直腾不出手来吃饭,只顾着啪啪啪了——拍蚊子!这些被蚊香熏大早就变异了十八代的蚊子,蚊香早已不抵用,加上我这种招蚊子爱的血型,又怕蚊子叮的皮肤,哎吆吆,谁经历过谁知道!
村子里的小学破败不堪,老师也都不愿来任教,即使被分来的编制内的老师,也都想方设法从学校附近的村子里找一些没法外出工作的年轻人来替课,把自己工资抽一部分出来给这些替课的人,自己则还可以另谋出路。教学质量不行,孩子们就都往附近的县城转移,这样一来,一些民办学校开始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质量也是良莠不齐,即使有监管,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而且,义务教育一上就是十来年,孩子一转移,父母是跟着呢还是不跟呢?就像有句话说的:孩子,我上班陪不了你,不上班养不了你。有多少不在此列的人说这话是带着玩笑和戏谑,却不知道在此列的父母家长有多么心酸和无奈。
一到寒暑假,乡里的孩子们没地儿去,现在又不像以前的农村环境好,孩子们打鸟抓鱼,各种花样玩,一切都处在很尴尬的境地。既没什么补课班,也没什么兴趣班,孩子们怎么过?看电视玩抖音吗?我们附近镇上开了个艺术班,教画画舞蹈,因为报名的孩子太多,设备跟不上,二三十个孩子挤在一个小房间里画画,七月的早上都热的像个蒸笼,再加上一到夏季,用电量大,电压低的连空调都带不起来,孩子们满头大汗却还在乐此不疲地画画,看的人心疼又无奈。
这次回家还下了趟地薅草,汗流到眼睛里蛰的眼睛疼,就不说了,说说父母们,留守在家,主要的收入还是那几亩地。旱了,淹了,天气时时牵动着他们的心,天天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因为地里庄稼还是要靠天收,风调雨顺只是偶尔。除去现在昂贵的化肥种子农药劳动力,到手的净收入没有几个,有的年头还赔钱。
每次跟家人说,不要种地了吧,太辛苦了。他们都会反问我:那靠什么吃呢?我无言以对: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大半辈子了,这个年龄了还要让他们背井离乡去城市陪着我租鸽子笼住吗?还是说如今的我有足够的能耐,能让他们衣食无忧,安度余生?我自问我做不到,而且,我也没有权利支配他人的生活和生命。
如果看的通透,其实也能明白:你只能做你自己,做自己的决定。
再次离家在途中的时候,我在想:这是归程还是离途?人是否有永恒的故乡呢?
我感慨你一生窝守,你笑话我至今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