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坐回到树下,看着不远处辛苦劳作的三个人,眼皮逐渐重了起来,正当自己迷迷瞪瞪睡着了时,肩头被“啪”地打了一下,人一激灵,“谁啊,惹了老子好梦?”睁眼看,邻居张婆子家的二柱正蹲在他脸前,盆大的脸上布满了芝麻大的雀斑。“娘的,你干啥?”唾沫星子飞了对方满脸。
“睡得挺香啊。”
“关你屁事。”
“你咋不下地干活去呢?”二柱也一屁股坐了下来:“哦,对了,你不用干也行,不像俺。”
“那是,咱俩能一样吗?”麻皮爹挤着似黄豆大的眼睛瞟了他一眼。
“嗯,不一样。”二柱噗嗤笑起来:“俺哪有你那福气。嗳,俺问你。”他用胳膊肘顶一下麻皮爹:“睡过了没?”他用下巴往不远处干活的花妮那里点一下。
麻皮爹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滚你的蛋,谁会睡她。”
二柱一下来了精神:“咋呢?给兄弟讲讲。你给人背回的家,咋又不想睡了?”
“呵呵,谁知道是个傻子。”
“真是傻子啊?”二柱脸上露出疑色:“那你睡了也白睡,更没人知道不是?”
麻皮爹一听来了火,立马起身,照着二柱身上就是一脚:“俺看你是找揍呢吧?睡了就是睡了,没睡就是没睡,滚蛋!”
这一脚直接把二柱踹出了树荫,他连人带土崴进田埂下边,也骂骂咧咧起来:“你也有睡不上的女人,活该你睡不上,你以后也睡不上……”
“俺踢死你个狗东西。”麻皮爹的火力全开,照着二柱又上去几脚。这长汀镇哪个不知麻皮爹又赖又狠,打不过还跑不过吗,二柱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麻皮爹重回树荫下,顺手拔了根草叼在嘴里,他越看干活的花妮越来气,得赶紧想辙把这傻子弄走,真是耽误事儿。他把嘴里的草一把揪出来扔进沟里,闭上眼,脑后勺顶住树干:“娘的,真倒霉!”
地里劳作的花妮衣服后身已经湿透了,滴答而下的汗水从她的脸上落到地上,她用手背抹一把马上要流进眼睛里的汗水,抬头看看也在埋头干活的老娘,突然大声说:“娘,俺想起来了,你说过咱家村口有两条河,咱村是双水村。”
“啊?”老娘心里头咯噔一下,她停下手里的活,也用干枯的手背抹了下眼睛:“你想起来了?真的想起来了?双水村?”她挪到花妮身旁,“丫头,那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谁?”
花妮清澈的眸子里闪着澄亮的光,她仔细端详起对面的这个老妇人,花白的头发此刻一缕缕地黏在额前,深陷的眼窝下两条褐色的眼圈,岁月像刻刀一般在她的脸上雕出一幅沟壑分明的图画,但每条缝隙里都流淌着让人一眼难忘的温暖。她慢慢抬起满是泥土的手轻轻放在老娘脸颊上,大拇指来回抚摸着老娘那松弛的嘴角,望着望着,突然就“扑通”跪下来:“娘,你是俺的娘,走到哪儿花妮也忘不了娘啊。”
老娘一听,着急地用双手扶住她的胳膊:“不对,你再好好看。”她把草帽拿下来,捉住花妮胳膊的手明显用了力,“孩子,俺不是你的娘啊。俺家在长汀镇,你家在双水村,你好好再看看!”
此刻的花妮左右扭动身体,她挣脱开老娘的手,从地上站起来,用手指头揉了揉鼻尖,瞪着乌黑的杏花眼大声叫起来:“你就是俺娘,俺家就在长汀镇,娘从来不骗俺。”
老娘也忙站起来:“孩子,你不是刚才说家在双水村吗?”
花妮把头扭到一边去:“我家就在这儿,娘的家就是俺的家。”
“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