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清楚的记得,这样的大雨还是前年下过,那一次足足下了一天一夜,几乎每家每户都是因排水不畅导致泥沙堆积屋内进水,有的人家房前屋后土坎垮塌,庄稼地被冲击和垮塌的也不在少数,农作物受损严重。人们还发现在村庄后面马山山岩下的土质山体沿一土坎整体下滑一米左右,让住在山脚下的人们很是后怕了一阵子。
如今这雨在马脚村一下就是一整天,丝毫不减前年的势头,没有停下的意思,雨线夹着狂风歪歪斜斜的冲击着大地,混杂着黄泥沙的雨水从马山上满山遍野的冲下来,模糊了山路。人们不敢出门去看庄稼地,只得躲在家中,时不时的看看房前屋后有没有垮塌的迹象,看看屋里是不是漏雨。有的人家屋里开始进水了,于是手忙脚乱的冒雨疏通着水沟。
雨水的冲刷虽没有造成大的灾害,但马脚村的人们如同整个村庄弥漫在雨雾中一样心中还是笼罩着一层阴影。
晚饭过后,雨停了。和往常一样,人们窜窜门摆摆龙门阵,困了就回家睡觉了,至于庄稼地,要第二天才去看。
牛权睡不着,这个五十多岁的人握着锄头绕着三合院来回忙活儿了一整天,这时候他刚酌了一杯酒,又裹了一支草烟,正点上烟头儿出门观察天呢,兴许是觉得这天还要下暴雨,就对着天说:“老天爷呀,不要下啦,别像前年一样的再整我啊!”
前年的大雨是窜进他家屋里了的,但说起来还真不算是老天爷整他,反而是他整了别人。
那夜,危急时刻,他背上蓑衣戴上斗笠杠着锄头借着闪电的光来到后山大路,不到十分钟就垒出一个分水埂,这土埂虽不高,但将山上往他家方向沿路冲下来的水流着实挡在了另一边,牛权一看大水不往自己家方向去了,也就安心回家了。
第二天早晨,人们发现李江家屋后坎大面积跨蹋,翻根的树子打跨了屋后板壁,水流夹着泥沙拥进了屋里,屋内积起一地泥淖,情状惨不忍睹。
人们在后山的大路上发现多了个分水埂,这分水埂突兀地出现在本来较为平整的路面上,显得格外别扭。人们顿时明白了:李江家遭受的灾害是人为的,谁干的呢?就这山形水势、邻里人品行,不用猜就知道是牛权干的。
牛权这人会看问题也能处理问题,但向来自私心重,为了自家的利益和邻里多有算计,表面热情,背后阴险,两个儿子也都耐不得他的性情,一个在外地打工,一个携了老母亲在镇上住,他自己就独自一人在家。
当时李江一家在省城打工,李江得知家乡受灾后决定回家看一看,不料回到家后却目睹到自家的惨状。回到家的李江从人们不明不白的话语中知道了这是牛权干的好事。李江知道牛权的德行,加上没有证据,没有去找牛权理会,而是扛了一把锄头到后山大路上将分水埂挖掉,恢复路的平整,好让雨水自然分流。
李江花了一千多块钱处理住宅遭受的灾害。看到邻居们在帮忙,牛权也来为他出谋划策。李江和邻居们对干这“好事儿”的牛权心知肚明,而牛权则将李江和邻居们都看成是傻子。
李江又去打工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离开半个月后,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山路上的分水埂又出现了。这一次垒出来的分水埂,泥石混合,比上次的更高更坚硬。
事实证明这分水埂除了能祸害李江家外,对人们也仅是平添了几尺路的不平顺而已,为了避免发生矛盾,没有人去跟牛权理论,时间久了,这不平整的道路被人们走习惯了,这桩不公平的事也渐渐被人们忘了。
李江自从上次外出以后至今没有回来,人们只是听说李江在省城做事发了财,一家人在省城买了房子,一双儿女也在省城上了学。
夜里三点了,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睡得很沉,可牛权还没有等到大雨,疲倦不堪的他酌了一杯酒,昏昏沉沉地躺下了。可他刚躺下,窗外便闪过一丝火链,紧急着就是一声炸雷,瞬间雨点如冰雹一样的重击在瓦片上,牛权感受到了这雨的份量,他赶快起床开了路灯出门去看,只见三合院从房顶到地上被雨水搅得浑黄一体,仿佛成了垂直汹涌的海洋,雨幕封闭着他的视线。这时牛权感觉头上和背上一阵冰凉,他抬头一看叫了起来:“老天爷啊!”原来屋顶的雨水开始从瓦片缝隙间倒灌了。
牛权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开始分析:如果任由雨水肆虐,后山的分水梗也起不到作用了,大量的山水会越过分水埂向他家冲来,自己家的排水沟本来就很小,势必会发生一场灾难。
一想到灾难,牛权就不顾危险了,他背上蓑衣戴上斗笠杠着锄头借着闪电的光经历多次的滑倒又来到后山大路,他看到山水漫山遍野的往下扑,右边大量的山水已经越过分水埂朝他家的方向涌去了,他稍作分析便当机立断:将分水埂左上方扑向自家方向的山水挖沟拦截,让它顺着沟直冲右边山上扑下来的山水,最大限度的将水势控制在分水埂的右边流往李江家方向。
牛权爬上土坎开始挖沟,不到十分钟一条沟就挖成了,牛权见引水有了效果,就想把沟挖得更深,当他挖到接近分水埂位置的时候,被一块儿大石头挡住了,他将锄头伸到石头下面使劲儿钩,大石头被缓缓地移出了水沟。就在这时,大量的水流进了石头被搬起后留下的窟窿里,可奇怪的是,流进去的水再也不流出来了,窟窿越来越大,周边的水都流了进去。“难道是个消水坑?”牛权正想着,忽听得有人在雨中大喊:“悖时砍脑壳的,挖你家祖坟!”牛权做贼心虚,不敢转身去看,他也料定别人看不清楚他,于是准备梭下土坎就逃。
牛权正在土坎上往下梭,土坎就动了起来,牛权知道大事不妙――土坎要垮了,他急忙放了手,任由身子掉下去,好赶快脱离险境。他又从地上爬起来往家跑,可脚下的土开始往外冒,原来由于他挖的窟窿灌进了太多的水,导致山体膨胀,他家屋后的山开始滑坡了。
牛权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拼命往家跑,他要救财。山体滑坡可容不得他,大量的山水冲击跨出来的新泥石,覆盖着原来的山体流将下来,泥石流形成了,牛权只觉得手中的锄头被什么东西抢了去,自己又被什么东西挟裹着冲了出去。
闪电继续,雷声不止,大雨一直下,睡梦中的人们早已惊醒,都在各自守着自家的房屋,没有人知道后山发生的事。
那个在夜里骂牛权的人还在乱泥石中找牛权,他终于熬到了天蒙蒙亮,至于大雨何时停止下的,他似乎也记不得了,他从垮塌的后山一直找到牛权家被泥石冲击得歪歪斜斜的房屋周边,不见牛权半根毫毛,他断定牛权是被埋了。
他又从牛权家屋后爬上山,正准备开口叫喊村里的人前来帮忙,却意外的发现牛权坐在自家的屋顶上狼狈地看着他,这时的牛权还是披着蓑戴着笠,只不过蓑衣和斗笠上裹满了黄泥,他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没有一点干净之处,俨然一个泥人。
泥人有气无力地开口了:“你谁啊……泥人儿?”
找他的人这才发现自己也满身是泥,一想到是为找他牛权弄的这一身,旧气就上来了:“你不是在挖沟吗,怎么跑屋顶坐着?”
牛权指了指屋后连着屋檐的那堆泥,没精打采地说:“是这堆烂泥……送我上来的,都怪这……这该死的老天爷,让我们村子……遭了殃……”
找他的人看了看那堆泥,又打量了一下他的房屋,对着牛权说:“你失算了,从你垒的分水埂为界,这边,遭殃了,那边,没遭殃!”
牛权从屋顶爬起来往李江家那边扫视一番,又环视了自家的房前屋后,心事复杂地请求说:“李江,能弄我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