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颖,小颖,慧雅跳/楼了,她爸妈哭红了眼,连夜赶去了。”我送儿子补习班回来,刚走到楼道,我妈几乎是奔着过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我拿下头盔,摘下防晒口罩,“妈,你胡说什么呢,你不是老说慧雅的年薪能抵得上你和爸爸足足十年的工资吗,她在大城市发展难道过得还不如我们在小城镇的生活?”
我拉着妈妈的手,让她别胡说,这种事乱传会闹矛盾的。
可是妈妈甩开我的手,“我可没胡说,慧雅爸妈昨晚连夜走了,镇上的人今早都知道了,现在她的两个姑姑也去了。”
我将信将疑,但更多的还是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我已有三年多没见到慧雅了,和她早已断了联系。最近一次的见面是三年前她出嫁,当时我妈抱着儿子说是去沾沾喜气,也怂恿我去。
我真的不想去,因为在她面前我是被样样比下去的,自卑得无地自容。可一想到,我们曾经“姐妹情深”过,我还是好奇她到底嫁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高富帅呢?
02
成为新娘的慧雅真是闪闪发光,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她远远不够,她有着魔力般的迷人气质,让人挪不开眼。
站在她身旁的老公白净高大,黑色的眼镜更是增添了儒雅,两人真是璧人一对。
见到我来了,慧雅很客气地来招呼,耐心地拿着喜糖逗我儿子,还从包里拿了一个红包塞给儿子。
我见状马上推回去,可是慧雅说看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上,让我一定收下。
是啊,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一度还是形影不离的好姐妹,直到学习成绩在我们之间划开了一道鸿沟,让我们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人。
03
慧雅一家都是北方人,来我们这个南方小镇做生意。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幼儿园,慧雅晚来报名几天,老师安排坐我旁边。
一向社恐的我那天居然热情地带着慧雅去楼道接水,把自己的水壶借给了她,还带着她认识了去厕所的路。
傍晚放学时,家长来接,慧雅远远地指着我向她妈妈说着什么,然后就坐上车走了。
我回到家时,意外发现,慧雅的家离我家才二十多米。后来慧雅主动请我去她家玩,经常把自己家里超市的东西拿出来给我吃。
我妈知道了,还带着我特意去登门道谢,我妈很会聊天,她妈妈呢热情好客,马上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两个大人的友好相处也使我们两个孩子的友谊增温。我们不仅在学校一起玩,放学后我们还一起学会了跳皮筋,给小花树浇水。
当时我们还经常一起完成手工作业,我觉得自己涂涂画画,剪裁拼装拿手极了。可是一看慧雅做的,总是比我的要精致几分。
慧雅被选上参加六一表演而排练节目,我经常在那等她。他们休息时会分到面包和水,而我没有,慧雅总是省一份给我吃。
那每一份的分享都是我们童年百分百的友谊。
04
上小学了,我们都渴望被分到同一个班,最后我们如愿以偿。
可是我们的友谊却没有我们预想中的那样坚如磐石。
我们从没有上演过吵架误会和好的戏码,慧雅温婉,我也文静,但学业上的差距让我们好像渐行渐远。
小学五年级后,我们俩的差距肉眼可见。虽然我在努力下考试勉强还能优,可是慧雅的光芒真是盖不了的:她的作文经常被发表在我们县里的《小主人》报上,每年都会被选拔去参加数学竞赛,学校的文艺活动总有她出色的表演……
她的父母也对她全力培养。小镇资源稀少,她妈妈每个周末都会带她去县城里学习,所以她很快就是我们这所乡镇小学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在小学毕业会考前,她就被选进了市里最好的初中。
至此慧雅就一直在城里上学,而我一直坚守在乡镇。初一时,慧雅在双休还会回来,我妈就要我拿着不会的题目去慧雅家问。
我去过三次,慧雅每次看过题目后,总会这样说:这道题很简单的,我的解题思路是……慧雅讲解得很仔细,被她一点拨,我总有茅塞顿开的感觉,但也越来越觉得自己怎么那么笨,而慧雅总能轻轻松松搞定。
后来我就没再去过慧雅家,她呢越来越忙,双休不回来,只有寒暑假回来几天。
关于她的事,我知道得越来越少,但清楚一件事:高中毕业后她去省城读了大学,还是本硕连读,最后定居魔都发展。
而我只上了一个专科,然后回到小镇的一家小企业工作至今。
05
我以后的人生当然就是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而慧雅肯定在大城市奋斗着她理想的人生。
我从没有特意想要联系她,觉得和她已经相距甚远,早已没有了共同话题。
但两个妈妈还是一直联系的,后来慧雅妈妈还和我妈一起进厂工作,听到有关慧雅的消息肯定是风光无限,前途无量。
她怎么就跳/楼了呢?
这个消息在小镇上疯传,已完全堵不住悠悠之口了,瞬间关于慧雅的流言满天飞。
“肯定是男方出问题了,不愿把钱上交出来。”
“肯定是婆媳闹矛盾了……”
“别胡说,慧雅她妈妈早说过她亲家一直在老家,别胡扯。”李婶婶接过李大叔的话茬,马上纠正。
“不应该啊,前两年慧雅在上海买了新房,日子可比普通人强多了,这孩子一跳自己轻松了,父母可就要苦了。”
大家都在胡乱猜测着,最后都无不惋惜痛心,但也有一部分人还是唯恐天下不乱,妄加揣测,肆意散播流言。
06
这件事在小镇传了一段时间,我对流言已经麻木。脑海里时常浮起往日的慧雅,还是那个闪光夺目的女孩啊!
当时我想着出了那么大的事,应该有新闻流出吧,我输入了几个关键词,并且把地区锁定在魔都。
果然有一些报告。
不过比起小镇上纷纷乱乱的猜测,网络上关于这一惨剧的根源都指向了经济问题。
我翻阅了很多评论,简单粗糙地总结了原因:房价不可逆转的下跌,首付亏完了,公司又在降薪裁员,每月的巨额房贷已无力偿还,可能是焦虑至抑郁了,觉得人生无望了吧……
或许身处和她同样的境地,才能够完全体会她当时的绝望吧!过多的揣测和煽动都是对逝者的不尊重。
我只是觉得她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人生,真的好可惜!
她有纵身一跃的勇气,为何不能再坚忍一下呢!等到所有黑暗的洪流汹涌袭击过后,还是会风平浪静的。
07
半个月后,慧雅爸妈回到了小镇上。听我妈说两人仿佛老了五十岁,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她妈眼神还有点呆滞,直直地往下垂。
我很想去看望他们,可一直犹豫着,我知道有些伤痛不是靠三言两语的安慰就能化解的。
直到后来一个秋天的早晨,我把儿子送到城里上学再返回小镇上班,汽车转弯拐角时,我看到慧雅妈妈拎着一个塑料袋走着,人影像纸片那样单薄,在秋风中飘摇。
“阿姨,我带你回去吧!”我下车马上迎上去。
阿姨泪眼婆娑中有了短暂的光,安静地坐上了车。可到她家时,她执意要我坐一会,“慧雅什么都没有留下,她的房间还是她读书时的样子……这孩子几乎什么都不让人操心,我对她样样都放心,我们都觉得她能干厉害极了,怎么最后就走上这条路了呢?”
阿姨说完就嚎啕大哭起来,那眼泪真的像决堤的江水那样奔涌。听到哭声后,周围几个好心的邻居都进来安抚。
可经历这样悲痛的事怎么一下子就能想开呢,几番劝慰下来,屋里的人都含泪抽噎着。
慧雅妈妈眼泪滂沱,鼻涕横流,“孩子一直在外发展,问她工作怎么样,她总说好,她要还房贷……其实我和她爸把家底全拿出来也能够支撑她还半年的房贷……”说着又是一阵呜咽。
“当初我就劝她那么贵的房子要谨慎考虑好再买,我们大人是想都不敢想的,如果买得便宜点,就不用背负那么多债了,就不会想不开了……”
大家也跟着一齐抹眼泪,屋里弥漫着悲哀,连根头发丝都颤抖着哀怨。
08
如果慧雅看到她父母悲伤到如此绝望,如果她知道她的父母因为她成为了一道活着的伤口。
慧雅还会选择这样毅然决然地纵身一跃吗?
慧雅凭着自己的优秀在魔都定居,我只在小县城生活,但都是拼尽了洪荒之力才能买房安居。
除非家里有矿,或是完全有给自己兜底的能力,才会轻轻松松拿捏高质量的生活,高物价的享受,高房价的优越感。
我们在向上的道路上总是承受着各项压力,量力而行后的全力以赴,才是明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