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飘过来的时候，我正往家走。
淅沥的雨点很快变成倾盆大雨砸下来，我一看形势不对，顾不上肿胀的小腿，踩着8cm的高跟鞋就往前跑，然后躲在一家便利店的廊檐下。
“oh 天哪！真是中大奖了……”
我不悦地拿出纸巾吸干发丝上的雨水，接着从包里掏出面小镜子捋了捋碎发。
“这鬼天气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我懊恼地低头跺跺脚，试图把鞋面上的水珠甩掉。
忽然面前人影闪过，我愣怔地抬头，对面蹒跚地跑过来位干瘦的老人，佝偻着背，肩上挑着两箩筐，穿着件明显不合身的粗布短袖，或许是太瘦的缘故，双眼深深陷进去就像两窟窿，仔细一看，委实有些吓人。
见他也是跑来避雨，我往旁边侧了侧身，试图为他腾出块地。
“谢谢，谢谢你啊！”他有些局促，双手反复在裤腿边擦拭，一个劲向我道谢。
我微笑着摇摇头。
好奇心使我不住地往那箩筐里窥探，可惜上面覆盖着块蓝布头，也只好作罢。
我无聊地刷着朋友圈，翻看推送，突然感觉脚背凉凉的，垂头一看，“oh no！”雨水斜着洒过来，悉数落在裸露的脚背上，溅起的泥渍匍匐于粉色绒皮鞋面。
这让我非常不舒服，赶紧掏出纸巾，这不擦倒还好一擦全糊开了，就像把蚊子拍死却也搽了自己一小块的血，看到眼里就是个疙瘩。
忽然老人递过来个塑料袋，示意我套上。
“……啊，哦，谢谢。”我呆怔了会儿双手接过。
说实话，我是有些尴尬的，本打算去便利店买点东西边吃边等着父亲来接我，可老人站在旁边，加之廊檐本就窄我也不好意思挤过去。
这倒好，我开始和老人谈起天来。
2、
他说，他本来在前面不远处的农贸市场门口摆摊，因为下雨才跑过来。
“为什么不躲进市场里面？”
“我是个外地人，市场里都是摊位……”老人只说了一半，因为口音问题我必须仔细听才能听出个大概，但我立刻意识到了。
他怕受挤兑。
“这个雨停了我还得出去，要赶紧卖完回家，老婆子还等我回去烧饭。”
原来老人的妻子上半年中风，腿脚不便走动只能躺在床上，之前都由他亲自照顾，可现在正值无花果的季节，他要出来售卖便将瘫痪在床的妻子交由耳聋的儿子照看。
说到这，老人的眼神有些暗淡，从他浑浊的眼睛里我看到了生活之于他的不容易。
就像托尔斯泰说的那般：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而有些人的不幸往往超出你的想象。
“小姑娘呀，我给你看我和我家老婆子的照片，她年轻的时候长得可漂亮了。”老人一脸的得意，像在炫耀珍藏已久的宝贝。
然后他从上衣的内口袋里拿出个塑料袋，紧接着从塑料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方便面的包装袋……
最后他一阵摸索递给我张早已发白的几乎看不清面庞的一寸照，周边都磨损的厉害，右下角还开了个大口子……
“小姑娘，我老婆子漂亮吧？”老人脸上泛起红晕，倒使得原本苍白的脸有了些许气色。
“……嗯，漂亮。”其实我啥也看不清。
老人把照片收回去，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
这相片跟了老人一辈子吧。
他一定很爱很爱他老婆子才如此在意，而且眼睛是不会撒谎的，真爱一个人就能从他眼里看到光，就像黑夜里看到星辰般耀眼。
雨势渐渐弱了，不远处父亲的车子驶来，“雨小了我要摆摊去了，小姑娘你自己当心啊！”
“等等！大伯你这无花果怎么卖呀？”
“你要吗？”说完他揭开蓝布头，“新鲜的很呢，起个大早去摘的，两大框就剩这半框了，坐了两趟长途公交到的这，小姑娘我不会骗你的！”
我刚想拿出手机扫码，一想不对，转身跑向父亲问他要了张毛爷爷。
“不用这么多！不用这么多！”老人家连连摆手。
“大伯您拿着吧，剩下这些无花果我买了，您也早点回家吧。”
可老人说什么都要找我钱。
“真是个倔强又可爱的老头呢。”我心想。
放到车上父亲扫了一眼，“要不给你爷爷奶奶和外婆拿些过去？”
“好。我先拿出几个。”
其实我知道，拿回去我也大抵不会吃，可就算是单纯地摆在那儿，看着就十分美好。
3、
把无花果给爷爷奶奶送去时，他俩刚开晚饭。
奶奶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握紧爷爷的手，缓慢地从里屋出来。
这感情好的连父亲看到了都不禁打趣，“你俩要是以前就这样，小时候家里就不会碎那么多东西了……”
我曾在闲聊时听父亲提起过他俩的往事。
爷爷奶奶两个人脾气都不好，自打父亲记事以来他俩就三天小吵五天大吵，奶奶嘴巴不饶人，爷爷便靠摔碗摔盘子发泄情绪。
其实我很疑惑，他俩当初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后来，我问了爷爷。
他说：
哪有什么为什么，虽然你奶奶这人得理不饶人，脾气差，个也不高，长得一般，烧菜做饭都是我们结婚后学起来的，但这稀里糊涂地过了大半辈子，你看她现在哪有力气跟我吵，腿脚不利索，头发也早白了，可我就想继续照顾她……人这一生是难得糊涂，什么事都看得清楚就没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