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平
《红楼梦》第九十六回“瞒消息凤姐设奇谋 泄机关颦儿迷本性”讲述了一次惊心动魄的泄密事件,一个叫“傻大姐儿”的丫头,碰巧对林黛玉说了一句话,泄露了贾府的核心机密,直接诱发了林黛玉的求死之心,把悲剧推向了高潮。
不被读者待见的宝钗与宝玉的婚事,是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机,采取的一种变通的权宜之计。按说作为贾母最宠的孙子,宝玉的婚事应该举全家之力办得轰轰烈烈,结果竟然成了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一场保密行动。
事情来得实在不合时宜:先是宝玉丢了玉,疯疯癫癫,全家想尽了法子也没找到玉,反闹得家里鸡犬不宁,街上满城风雨。接着又是年届60的贾政外放江西粮道,上有81岁的老母,下有重病在身的儿子,不日即将赴任远行,家里又令人牵挂揪心。王夫人娘家兄弟王子腾又被庸医治死在来京路上。事情就发生在这么一个多事之秋!更何况元妃薨逝,宝玉功服未满;薛蟠因为人命案尚未结案,还在狱中,宝钗家里没有主事的男人。
最为要紧的是,家长满心欢喜、一手包办的这场婚事,最主要的当事人贾宝玉爱的并不是马上要迎娶的新娘,而且此前因为和林黛玉的恋爱挫折要死要活过好多次,宝黛的爱情已成为公开的秘密。本来结婚是为了给贾宝玉冲喜,弄不好会要了贾宝玉、林黛玉两人的命。用袭人的话说“只怕不但不能冲喜,竟是催命了!”
如此尴尬的境地,而且时间紧迫,还必须要办的婚事,怎么办?善于算计的王熙凤,关键时刻想出来了一个偷梁换柱的计策,一方面对林黛玉严密封锁消息,一方面用薛宝钗假冒林黛玉与贾宝玉成婚。
为了万无一失,贾母、王夫人、王熙凤密谋了非常周全的方案:婚事简办,尽量减少声势;新房挑选在远离潇湘馆的荣禧堂后头;由袭人前后不离的看护住宝玉;由王熙凤对所有相关人员专门嘱咐保密工作。
然而,怕怕处有鬼,泄密事件还是发生了!大家都没看在眼里的一个傻大姐儿,在全书中仅有两次出场机会的一个数不上的配角,一下子捅了一个大娄子。黛玉出去散闷,恰巧碰上挨打了的傻大姐儿在沁芳桥山石背后哭泣,问起挨打原因,傻大姐儿说:“为什么呢,就是为我们宝二爷娶宝姑娘的事情。”
黛玉听了这句话,如同一个疾雷,心头乱跳。待听了傻大姐儿进一步的描述,那黛玉此时心里,竟是油儿酱儿糖儿醋儿倒在一处的一般,甜苦酸咸,竟说不上什么味儿来了……
大祸至此闯下了!
保密工作只有满分和零分。在这场由贾府最核心的权威人物制定的最高机密,最终由于泄密而造成了当权者最不想见到的结果。教训是极其惨痛的!首先,要保密首要任务是选好人。傻大姐儿都知道秘密,这秘密还能保得住吗?其次,要有必要的制度。王熙凤事前也教育了,规矩也立了。关键是没有相关的管理制度,掌握核心机密的傻大姐儿都能到处乱跑,秘密怎么能不泄露?最后,还要防止熟视无睹的惯性思维。有可能以往大家说话都不避傻大姐儿,她是个傻子嘛,能搞成啥事?没想到一个傻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在和平环境里待久了,会丧失警惕性。岂不知黑暗处有一双眼睛正在紧张地搜寻各种有价值的信息,稍有懈怠,必将付出代价!
当然,如果没有傻大姐儿泄密,林黛玉和贾宝玉还是会了解真相的。就是那句话,你可以在所有时间瞒住有的人,也可以在有的时间瞒住所有人,但是不可能在所有时间瞒住所有人。只不过高鹗在小说情节安排上,把黛玉气绝和宝玉娶宝钗安排在同一个时刻,薛宝钗出闺成大礼,苦绛珠魂归离恨天,通过主要人物命运的强烈对比,更加强化了悲剧效果,这也是后四十回最成功、最经典之处。今天我们再读《红楼梦》,在掩卷叹息之余,当有所思,当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