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云层是天空的一封信
座舱盖打开的瞬间,风可以吹散氧气面罩里的航油味道;抗荷服插头拔下的瞬间,卸载的过程能消除冲压氮气对身体的束缚;只不过有一些消息,一旦进入你的耳朵,无论你能否接受,却不能像其他不快的感觉一样被轻描淡写的忘却。
无论什么行业,都会因为行业的环境、氛围而让从业者产生一种潜意识,有人说这是职业病。我想与其说成是职业病,还不如说成是第六感。
在常人眼中,一个拥有几千小时飞行教学经验的功勋飞行员,应该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冷和孤傲。
而他却恰恰不是。
我认识他时,他已是年过半百,但却有着不同于同龄长者的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眼睛有神,好像一个目光就能直刺进你的心窝里,像一个读心者一样看透你的所有问题。尽管已是一个权威教官,却不曾有过一丝丝官僚主义的架子,与人谈起话来风姿绰约,反倒让我们这些年轻人觉得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他也不是没有脾气。
不要看他平时像个和蔼的圣诞老人,笑眯眯的表情始终挂在脸上。但他若是点上一支香烟跟你说起飞行,眼睛一立,不怒自威的神情马上让你战战兢兢。不管是经验科学还是理论依据,都一五一十的让你心服口服。
在当下这个浮躁的社会环境中,也许没有多少人能真真正正沉下心来钻研一件事,为一件自己热爱的事不求回报的倾注毕生心血。
我想起《士兵突击》里,袁朗对成才说:你很优秀,但你很封闭。你把每个你所处的环境都当做你过路的地方,只要有更好的去处,你就毫不犹豫的把过去都抛弃,我们不敢跟你这样的人上战场。
可是他,在这个被所有飞行员戏称为“一代神机”的6爷身上扎了根,一扎就是几十年。不管人员更迭,岁月流逝,酷暑严寒,身边的同学甚至自己的徒弟早都平步青云,但他却依然甘为人梯,夜以继日的在这个飞之初的一线环境里研究学法战法,让多少懵懂少年在刚刚触碰蓝天的时候平稳起步,又让多少人充实了我们的国防力量。
去年3月,我们的飞机已经上了跑道,电光火石的一刻又被塔台召回。那时候,所有人的第六感都差到了极点。没过几个小时,噩耗传来,粘连走了。
一年过去了,春节前还说好清明节要去一趟莱阳,结果突如其来的疫情又阻挡了所有人的脚步。伴随着可恶的疫情还有今年不乐观的安全形势,通报一个接着一个。
心有灵犀的人们大概都在心里默念保重。
一年,才刚刚过去一年,可难以置信真的是你。你已经55岁了,从哪论起您也可以早点停飞多休息休息;您已经55岁了,一个老同志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也可以不亲自披挂上阵多休息休息;您已经55岁了,还有一个月你多次主动延时停飞奉献国家的期限就到了,你就可以多休息休息了。可是您骨子里那股子认真劲儿,让您一生都与“混”这个字眼绝缘。
铁骨担道义,妙手育雏鹰。
别了,辛副。一年多前的那个深夜,竟然成了我们离别的渡口。你说当个教员要先自身过硬,你说飞行无小事事事要专心,你说要学会融入每一个集体,你说认下我这个徒弟……学生都还记得啊。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为了表达爱,表达恨,表达正直与能力?一生的戎马倥偬,是否没让您留下一丝丝遗憾呢?
听说周村那天傍晚的云特别红,像是被染红一样。冥冥之中,好像是你带给我们一封信:
人不是生而无畏,而是不为死后向生。
像罗曼罗兰笔下那样,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懂得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