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飞梨落

“珍珠、你今天实在是太淘气了,你总是这个样子、让我非常、非常的失望。”小钥匙盘腿做在榻榻米一角的小矮桌旁,对面桌上是她最贴心的朋友、最听话的学生、最乖巧的妹妹或是最顽皮的女儿,一个穿着精制韩服却头发散乱的布娃娃。

“珍珠,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得看着我的眼睛,对,就是这样”,被摆弄得“不知所措”的珍珠软软的瘫坐在桌子上,桃红色的布拉吉下面露出的小脚上的鞋子却只剩了一只,“你别以为不说话就能获得原谅,你得好好反省,你已经是大孩子了…”

面对安静的珍珠,小钥匙总是不忍责备她太久,从身后隔板上取了一本硬皮绘本,轻轻展开,“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听完故事,如果你还这么不乖,晚上就不要看电视了,唔,让我看看故事的名字叫做乌鸦飞过秋梨落”。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个老公公…”小钥匙指着绘本上的目录上一行行还认不全的字,一板一眼的开始了她的故事。


其实也不是很久以前,大约在小钥匙爷爷的爷爷的那个年代吧,也没有很远很远,如果那时候有飞机的话,估计也就是一个午觉加上两集动画片的时间就能到达的地方。那是个美丽的半岛,岛上大多数的村民都喜欢种植一种长得很难看却很酸酸甜甜的橘子,只有一个固执的老公公是个例外,他只喜欢吃香甜多汁的脆梨,于是他家的山坡前密密麻麻种满了梨树。又因为他无论去哪里都是把一柄金色的小斧头别在腰间,村里的大人小孩儿都亲切的招呼他“金斧子爷爷”。

金斧子爷爷脾气有那么一点古怪,却是个非常勤劳的果农,勤劳到什么程度呢?他的梨树林里不允许有任何一棵的野草,所有的梨树也必须向他自己的腰板儿一样挺的笔直,任何不整齐的枝丫都会在刚刚萌芽就被那把锋利金色小斧子“咔嚓”一声干净利落的修剪掉。

这还不算,金斧爷爷每天三次自己吃饭之前还要给他的宝贝梨树补充营养,早上是浓浓的豆浆,中午是拌着肉末炸酱的荞麦面条,到了晚上就换成了大米和小米以及小鱼干蒸在一起的干饭。村里有半大的孩子甚至还看到过金斧子爷爷在春节和五月五号儿童节的时候在他新栽下的梨树下面挖坑,把刚煎好的打糕和烤得焦香的烤牛肉埋在里面呢。

当然,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偷偷钻到金斧子爷爷的梨树林里去看他照顾树木,特别是在秋黄梨成熟的季节,这样做的话,非常非常容易被他误会,后果可是很严重的。什么,你不信?难道你没听说过去年秋天在梨树林里发生的事吗?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金斧子爷爷刚刚给每一颗梨树“喂过饭”,又很仔细的用干草把树干上灰尘都刷洗干净(对,就像爸爸妈妈用海绵给你擦背一样),正累得气喘吁吁,实在走不动了,想喘口气再下山回家。他可舍不得靠着这些宝贝梨树,正好旁边有除草用的耙子,金斧头爷爷想也没想,一屁股就做在了耙子头上,后背小心翼翼的靠着耙子把儿,深深的穿了一口气,眯着眼睛满意的看着他的宝贝梨树们。

微风拂过树梢,圆鼓鼓的秋黄梨也随着风轻轻晃动着饱满的身体,好像在向金斧头爷爷道谢;梨树的树叶绿得发亮,随着微风温柔的沙沙作响,好像是在向金斧子爷爷轻声歌唱。

温暖的阳光烤得金斧子爷爷觉得浑身暖洋洋,靠着耙子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他梦见他的宝贝梨树都长了手,长了脚,自己把一树梢上每一个金灿灿的秋梨轻轻摘下放到他的身边,一边摘还一边唱着:


爷爷的笑就像魁梧的大树

宽阔的树枝上绿叶繁茂

再大的风雨也只点点头

希望的树荫庇护着小苗的幸福…


金斧子爷爷简直太开心了,起身刚想紧紧拥抱这些乖巧的梨树,却被一声走调的叫声吓了一跳了,“呜哇、呜哇…”原来是一只不懂事乌鸦从树冠上飞过,惊醒了他的美梦。金斧子爷爷猛的站起身,却忘了身后靠着的耙子,耙子把儿倒向了最年轻的一棵梨树,砰的一声狠狠的撞在了柔弱的树干上,树叶一阵颤抖,刚刚成熟的两颗秋梨应声落下,正好砸在金斧子爷爷的头顶上。

“这可恶的乌鸦,惊醒了我的美梦,糟蹋了我的梨!”金斧子爷爷捂着被砸疼的头,又看到摔碎的两颗秋梨宝宝,顿时火冒三丈,弯腰抓起耙子挥舞着就去追那只乌鸦。谁知一个不小心,耙子又打中了别的梨树,成熟的秋梨噗通、噗通像下小雨一样纷纷落在了地上。别的水果属下多多少少有一些野草或者落叶,就算偶尔落下,也不至于全都摔烂,可金斧子爷爷实在是太勤劳了,他家的梨树下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一颗杂草也没有,可怜的梨子落地的一瞬间就全变成了细碎的梨饼,香甜的梨汁溅了金斧子爷爷一身都是。这可让他可伤心坏啦。“都是可恶的乌鸦,它飞过我的梨树才碰掉了我的宝贝秋梨!”你听,直到现在,金斧子爷爷还在他的梨树林里大声的抱怨呢。


“小钥匙,醒醒,该吃完饭啦!”妈妈轻轻吻了小钥匙的脸颊,最后一抹夕阳正照在她胖嘟嘟的小脸袋上,像极了成熟的秋黄梨。

“哦,好的,妈妈…”小钥匙左手揉着眼睛,右手使劲搂了一下这个名叫珍珠的布娃娃。不知道什么时候,布娃娃的头发又整齐的盘好,宝石蓝色的两只小鞋子也整整齐齐的穿在了脚上。

“今天晚饭后有甜瓜和秋黄梨吃哦。”妈妈一边盛饭,一边说,“是为了奖励最懂事的小钥匙,主动把自己心爱的娃娃借给隔壁的宝拉妹妹玩。刚才,宝拉的妈妈已经把弄丢的小鞋子送回来啦。”

小钥匙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会是,就被爸爸从后面紧紧的揽进了怀中,“最懂点事的小钥匙,是爸爸错怪你啦,你能原谅爸爸吗?”

“哦,小心啊,小心啊,亲爱的爸爸,小心你身后的耙子,不要撞到小树啦…”小钥匙使劲依偎在爸爸暖暖的怀里,小声哼着只有自己才懂的歌儿。


【后记】까마귀 날자 배 떨어진다(乌鸦飞过秋梨落)是很古老的一句韩国谚语,大概是说,两件本没有关系的事,恰巧同时发生,就让人们不自觉的把它们联系在了一起。后来,又有了apophenia and pareidolia(意义妄想及虚幻妄想)这样更时髦的经济学名词来形容大人们“粘包赖”的过度紧张。一位熟知的伟人曾经很严肃的教导我们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样的话,在今天也一样应该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借鉴吧,特别是习惯看到孩子“闯祸”就变得急躁的父母们,可不要一不小心就变成了气急败坏追打乌鸦的金斧头爷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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