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一口气读完了蔡崇达的《皮囊》,作者用自传式叙述,对生命和理想的进行了深刻的探索。
书中前五章《皮囊》、《母亲的房子》、《残疾》、《重症病房里的圣诞节》、《我的神明朋友》,主要是围绕着生命的意义展开,而之后的章节《阿小和阿小》、《天才文展》、《厚朴》等主要是围绕的理想的追求以及远离故土的思索展开的。
如我,在青春岁月里,远离了家乡,像个蒲公英的小种子,将自己轻轻落在某个没有乡音的城市,书中流露出来对理想的追求,以及在城市里的漂泊感,读来总会触动到内心最柔软的深处,尽管这里如今已经被现实的迷雾遮住,快看不清当时奔赴远方的初心。
浸在书中,恍若一脚踏进那个闽南小镇,深深浅浅走在那些昏暗潮湿、青苔丛生的街巷,跟着作者追寻我们的心中的理想之树,是如何从故乡之根出发,一路走到现在。
上篇 追问生命的意义
乱流中的生机——《母亲的房子》
母亲,那个乱流中靠着倔犟,散发出生命真力的小女孩,在后半生生活的乱流中,她对自尊自强近乎不可理喻的维护,对生命苦难不服输的抵抗,以及藏在这一切表象下,与父亲醇厚的爱情,都倾注在数次心心念念修建房子的想法和最终实现上。
母亲,一直在抽屉里锁着老鼠药,父亲的病痛,贫穷的生活,所有人对母亲修建房子执念的不理解,母亲长年生活在放弃和挣扎一线之间的边沿。这个时候,老鼠药对她来说,并不是毒药,而是让她结束一切痛苦的解药。
但庆幸,母亲有她的血性,有在贫瘠中生长的野草一般的力量,以及残存在心底最深处与父亲之间的爱,尽管这爱意在残酷的现实中,卑微得都不能表达出来。也庆幸,这一切,作为同样身在其中的作者——母亲的儿子,能够用他深沉的思想和刻刀似的笔力,通过记录母亲的一切,更深刻地理解了母亲,同时为人们呈现了母亲的一种力量:生命羸弱和顽强之间,它们曾经离得那么近,那也没有什么办法,唯有屏住一口气,坚持一口气,乱流之中的一线生机会慢慢靠近。
命运之手——《残疾》
父亲,从一个对生命拥有强劲掌控力的“猎人”,到一个被残疾之利箭击中,并深受命运摆布的“猎物”,对疾病造成的残疾,从难以接受,到奋起抗争,到最终无奈逃避,他慢慢走向生命尽头。
作者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龙活虎、指点江山的英雄式人物,是怎样一步一步坠落到人生抛物线的最底线,更是警醒地看着,傲娇的生命,是如何向命运低下高昂的头颅。
这一切在别人看来,不管如何为之急迫紧张,抑或焦首心碎,都终将是别人。这生命之苦,也还是得一个人来消化,吞下吞不下,都终将流淌进血液,慢慢侵蚀着每一寸身,每一寸心。
作者在父亲这里,又为我们呈现了生命的另一种景象:命运之手无情而有力,属于自己的生命,在自己的方寸肉体,竟然毫无腾挪之地,任何挣扎都只是徒增悲壮感而已。
对生命意义的最好回答
是乱流之中的生机,还是不能摆脱的命运之手,应了"to be not to be, that’s a question?"这个存在已久的命题。
正如《皮囊》中阿太的生活观:“我们的生命本来多轻盈,都是被这肉体和各种欲望的污浊给拖住……肉体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这实际是作者对生命意义的最好回答。
人,生而为人,有意识或无意识,都要面对生命意义的追问:用入世的态度积极用力去“喜怒哀乐”,用出世的态度坦然看淡“生老病死”,不悲观厌弃现实中的不能承受之重,也不刻意纠结生命最终到底停在哪里,时时刻刻的回归“活在当下”,或许是我们追问生命意义时的最强能量吧!
下篇 小镇与城市的距离
小镇,在书中,可以说是农村及农村文化的一种代表和缩影。
在作者笔下,始终有这样一个形象:集骄傲和自卑于一身,对未来满怀理想又反复怀疑,挣扎向上又难离乡土的小镇少年。 小镇和城市之间的距离有多远?现在城市里,有多少人是通过读书走出小镇,就有多少人理解在从小镇走向城市的过程中,曾经经历过的心路历程。小镇和城市,对于小镇少年来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呢?
在《阿小和阿小》中,作者描写了两个阿小,代表了两种投入城市的可能性:
一个来自本土的小镇阿小,他在小学还没毕业时,就宣誓他是“绝对不会捕鱼的”,他不要像小镇的祖祖辈辈们一样,作者内心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借由小镇阿小的口来向大家说出而已。但像小镇阿小,只是徒有对城市的想象,疯狂地讨好和靠近一切代表“城市”的东西,比如摩托车,比如发型,但那些也只是幻象,最终会像小镇阿小脑袋上被磕掉那个坑,永远只在头脑中残缺着。他无法跳出小镇为他画的圈,永远无法抵达想象中的城市。
一个是香港阿小,他与小镇阿小不同,他不需要通过任何后天的努力,就可以从小镇直接进入城市,但他没有与生俱来,生于其中的城市感,因此即使进入城市,如何融入城市,如何与来自城市的蔑视相处,对于香港阿小来说,是一个需要一直面对的问题。
作为身在其中的小镇少年,作者既害怕着自己同小镇阿小一样卑微,又克制着自己同香港阿小一样躁动,在认同小镇和投入城市这两种倾向上,时刻保持着一种警醒和静观的态度。
在《天才文展》里,作者又提出了第三种投入城市的可能性:
像文展一样,周密的规划,从小时候就开始锻炼领导能力,谋划着对一千多年的历史进行整理。因为家穷,甚至还要合理控制自己的分数区间,以便错开重点高中的分数,准确考上重点中专。 目标只有一个:“未来一定要到大城市生活”。
为了抵达,耗尽所有,决绝地切断一切对小镇的认同感,而这些正是构成、促成他的本身一些重要东西。但现实往往是,越是切断,便越是囿于其中,纠葛于此。那些你不能认同的部分,在你投入城市后,会时时处处显得格格不入,难以相处,以致最终败回原点。
文展,最终回到了小镇,后来又跑到了只有几千人的小村庄,做着与他理想完全相反的生计,他带着执念负气投入另一个极端,对自己放逐。
《厚朴》中那个连名字里都刻着上一辈人的希望的厚朴,为我们带来了第四种投入城市的可能性:
“在迅速城市化的这个国家里,似乎每个人都在急着进入对时尚生活的想象,投入的模仿他们想象中的样子”。 然而城市生活,跟远在小镇时的想象终久是有差别的,模仿着想象中的样子,跟实际的生活也存在着很大的差距。一直陷于对梦想的想象,就会“失去和实际的现实相处的能力”。
厚朴,无法与自己的渴求相处,大学没毕业就被勒令退学,精神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最终自杀,或者换种说法,厚朴被他体内狂热且没有找到出路的梦想所杀。
作者没能对厚朴说出的话,道出了他安放梦想的思索: “或许能真实地抵达这个世界的,能确切地抵达梦想的,不是不顾一切投入想象的狂热,而是务实、谦卑的,甚至你自己都看不起的可怜的隐忍。”
至此,作者完成了对于投入城市和梦想的四种可能性的探索。
生命自由,总是被一些外在的因素所困缚。比如小镇,给世代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带来了局限。而新的生命——小镇少年们,正是与这些困缚进行抗争的主要力量。
当感觉小镇的一切困住我们的时候,我们想要如何远离; 当通过努力投入到城市中,原本以为的终点,却是更宽广的起点时,会陷入暂时的虚空,我们又会想如何回归。
这就是小镇和城市之间的距离,这距离会一直撕扯着行走在这之间的小镇少年们。 这种撕扯,一直以来深深的困扰着小镇少年们,作者借着阿小和阿小、天才文展、厚朴的追梦历程的回放,终于理解了自己多年未放下的小镇情结,并与之达成了和解。他也正是认真避开了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阿小和阿小、天才文展、厚朴的影子,才得以准确走在自己想要走的路上。
他曾经为之自卑、怀疑,试图挣脱的小镇,终于成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成为他坚强后盾和精神家园。认同小镇和投入城市也不再是两种对立的倾向。在投入到更宽广的城市后,他认同了促成、构成他本身的小镇,并使这种带有“出身”意味小镇情结,继续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和给养,使他更坚定地追寻梦想,且能走得更远、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