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故乡的远离,就像电影里不断拉长的镜头,渐渐的模糊,当所有的故事到我这里,都成了“听说”,我想此生与故乡,终究会经历一场别离,这场别离不是短时间的立刻发生的事儿,而是一场漫长的永久的渐行渐远。
听说,娟子姐离婚了,信息的来源,是我的妈妈,语气中带着哀婉和叹息。
娟子姐家是我家的对门邻居,五米宽的街道两边,整齐的排列着两排房子,现代化的气息呈现在街道的水泥路上,垃圾少了,尘土上了,泥泞少了,乡亲们的脸上古朴的气息也少了,人情也变得淡漠了。
几乎每次打电话,都要听说一两件结婚离婚的事情,仿佛结婚离婚就像过家家,孩童般的玩笑,但这样的玩笑,着实开大了些。
娟子姐比我年长三岁,算是胡同里比较年长的孩子,但是她脾气温和,动作温吞,从来不惹事生非。与其说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如说乡野中的孩子早当家吧,因为同样是依赖土地生活的乡亲们,在生活水平上差不多,无所谓谁家富谁家贫,但是每一家都有大量的土地需要操持,所以一般年长的孩子总会担负起所有的家务。娟子姐如此,而在我妈妈眼中,娟子姐就是我的榜样。
她从来都不急不慌,说话也是慢声慢语,家乡人都喜欢女孩子这般稳稳当当,所以多次我的妈妈都斥责我脾气像一团火一样,多向娟子学习,但脾气这种天生的东西,我是没有改变,至今仍是风风火火的完成任何一项任务,今天需要完成的工作,绝不会等到第二天。或许是她的这种慢,最终影响了她的学习速度,以至于在学习上始终处于落后的状态,勉强考上了初中,没上完便辍学了,和村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背上行囊,去往他乡,开始了打工的生涯。
从此便见面少了,所有交集的记忆便是儿时一起玩耍,一起捉金蝉,一起割草劳动的场景。她的动作总是最慢的,但由于不怎么休息,颇有忍耐力,所以在做农活的时候,往往是劳动量最多的,所以至今想起她,仍旧会把她和任劳任怨的大黄牛联系起来。
再后来,我去县里读高中,去外地读大学,读研究生,然后留在了离家不远的城市里,她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上也前行着。在外打工数年后,便在家人的安排下相亲,结婚,生子,延续着乡野中最传统的那种生活的记忆。我们相见的时候,也就是每年过年,我放假回家,她走亲戚的时候,从原来的单身,到结婚,再到成为一个孩子的妈妈,而后是第二个孩子的妈妈,她的生活就这样不声不息的继续着,相比之下的我,用妈妈的话讲,就是停滞不前了。
在传统的观念里,女孩子到了一定年龄不结婚,那是不正常的,而我成为了不正常的代表。每次回家或者打电话,都要被妈妈数落一番,往往还要捎带着把我和娟子姐对比一番:你看看你娟儿姐,人家也没上完学,人家都俩孩子了,日子过的悠哉悠哉,你在外面那么辛苦,这书是白读了。
虽然当时同意我继续读书的是她,反过来还要数落我,这真是亲妈。但这事儿吧,光我一个人着急,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所以依然我行我素的在我这个单行线上行走着,至于哪天会遇见我的MR.Right,也未可知。
所以,基本每年过年,我妈都要站在门口迎来一家人开着车走亲戚的娟子姐,然后翻身回家开始炮轰我,在最初上学的几年里,还有着借口说“哎呀,还在读书,不要着急嘛”,后来毕业了便没有理由了,但当我没有理由辩驳我的妈妈时,妈妈告诉我一个很惊人的消息:你娟儿姐离婚了。
怎么会这样?她和对象家不是有亲戚托底介绍吗?她对象不是对她挺好的吗?他们不是已经儿女双全,日子过的风生水起吗?两人在一起不是做生意做的挺好吗?那么老实的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疑问向妈妈甩过去,妈妈也非常的伤感,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遭受这样的不幸,实在让人短时难以接受。“怪就怪在太老实了,老实到最后离婚,还被对方坑了一把”。
权且称呼她的对象为刘某吧。家在邻村,距离我们村所在的位置开车不到十分钟。十九岁的时候媒人介绍,认识了娟儿姐,当时听父母的话,好女孩就是淳朴老实就好,不会花花肠子,见面不久便订婚了,紧接着就结婚了,男孩长的细长,甚至不如娟姐显得壮实,但刘某虽然小娟儿两岁,但性格极为成熟,在人情世故上做的堪称完美,我们都在想这样更好,两个人性格互补一下也未尝不可,娟姐是家里家外任何事情都不需要插手的,只需要把需要做的活计做完就可以了,因为没有心机且手脚比较勤快,得到了婆婆的认可。
男孩心眼儿活,当太阳能热水器逐渐在乡村中被乡亲们接受的时候,他在镇上开了一家安装店,负责十里八乡的安装生意,甚至做到了垄断,收入自然水涨船高。等到孩子渐渐长大,需要上学了,娟姐便被丈夫安排在镇上的店里照看生意,主要是照顾两个上学的孩子,他在县里又开了门店,生意做的逐渐大了起来。
事情做大了,麻烦也来了。刘某在跑业务之余,认识了另外一位已婚妇女,两人业务上相互支撑,再加上这个女人在任何事情上较为主动,便收拢了刘某的心,从此回家次数减少,在外厮混的次数渐多。娟儿姐也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但性格温吞的她,甚至没有和丈夫吵过一次架的她,默默的忍受着这人生中的冰雨,心中想着只要他回家,还认这两个孩子,那就这样过吧,她没有维护自身权益的意识,更不知道如何通过合适的手段来维护自身的利益。
而刘某运用这一点,以买房子为名,提前和娟姐办理假离婚手续,等到手续一年期过后,一直以为是假离婚的娟姐,却被告知说:我们离婚吧。没想到这个和自己生活了8年的男人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借假离婚之名,行真离婚之实。当初办理离婚的手续上,没有任何有利于娟姐的条目,也就是说,她被净身出户了。
家人想要通过法律来维护娟子姐的利益,但无奈离婚手续已经办理一年多,过了法定上的有效期,一切努力也将付诸东流。
如果是一个有工作的女性来讲,这样的结果不算是灭顶之灾,但是对于从小生长在农村里的姑娘,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来源,净身出户后该何去何从,真的挺令人担心。
娟儿姐的经历,在当下的农村不是个例。当然,甚至还有很多结婚不久便离婚的女孩,更是没有任何在婚姻上保护好自己的意识。人们的物质生活日渐的丰盈,但人们的意识却仍旧停留在某一个时段上,传统与现代化的拉扯,让朴素的乡野精神逐渐从这方土地上抽离,而新的多元化的思想通过手机,互联网浸润到乡野中去,如果这些人没有正向的价值引导,最终会在这样的多元价值中迷失,走上歧途。
如果这是一种现代化过程中的阵痛,那么我希望这样的阵痛早些过去,或者通过人为的方式可以减缓或者消除这种阵痛,还乡野一片天朗气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