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一个晚上,一个小镇上的旧礼堂又热闹了起来,七八个高瓦数的灯泡吊在屋顶上。
礼堂西面正中央有一个木板搭建的砖红色的舞台,上面有一个身着宝蓝色连衣短裙、脚踩黑色浅口高跟鞋的丰腴少妇正在跳艳舞,她随着欢快的节奏转圈、拍手,还时不时地踢出大腿并送出飞吻,热情又直白地展示着自己的身材和魅力。
台下坐着各式各样的男人,有穿着西装皮鞋双腿交叠像欣赏一件活动的艺术品似的儒雅男人,有嘬着香烟一笑露出一颗发黄的白牙和一颗发灰的金牙的猥琐男人,还有身穿着油渍斑斑的工作服神情激动又羞涩的年轻工人。
待到礼堂内的火热激情燃烧到接近于失控的时候,少妇的表演也就要结束了。
她会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冲着台下的几位常客笑一笑,眼神似殷勤又似真诚,似单纯的礼貌又似暧昧的暗示,让人捉摸不定,也恋恋不舍。
谢幕之后,少妇的眼中只剩下焦急和关切的神色:“红红!红红!”
“不要叫我,不要在这时候叫我,不要!不要!不要!啊~”
黄雪冰又一次从同样的噩梦中惊醒,心里很烦躁,她打开灯,披了一件外套,来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倒红酒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摇晃了一下红酒瓶,但很快,她就为自己刚才的动作感到懊悔和羞耻。
因为喝红酒本来应该是一件优雅的事情,摇晃酒瓶检查还剩多少酒太折损女人味了。
心疼买酒的钱可是还要买,作为一个三十岁的单身女人,也只有酒可以暂时关闭她因为荷尔蒙的叫嚣而过分张开的毛孔。
她对荷尔蒙最朦胧的感觉来源于她的母亲袁爱莲,她记得她总是在家里只穿着黑色的蕾丝文胸和内裤,那样窄小、细长的一点点布料,包裹束缚着袁爱莲那丰满光滑的浓咖啡色的肉体,在黄雪冰稚嫩的眼睛里无疑是香艳的,甚至是有点色情的。
小时候,和她一起玩的小朋友的一句“你妈外面有人”成了她永久的噩梦,后来她就总梦见她的妈妈成了艳舞女郎,跳完舞之后就会在舞台上呼唤她的小名“红红”。
小时候,袁爱莲总是告诉她:“红红,你要好好学习,去大城市,找个成功的男人来疼你。”
于是,黄雪冰就好好学习,在她生活的那个小镇,一个成绩优秀的孩子在成人们的口中是可以顺利地触碰到金字塔的顶端的,在这样的无知妄语的影响下,黄雪冰拿着自己接近满分的数学卷子,看着镜中自己中等偏上的相貌,笃定地认为自己是得天独厚的。
她比较出色地完成了学业之后,就等着命中那个要来疼爱她的成功男人出现。
久等不来,她学会了喝酒,爱上了喝酒。
一天下班,她接到了一个男人的电话,他是她上恋爱培训班时的老师。
“雪冰,上次我跟你介绍的那个郑先生他对你的印象还可以,他今晚八点要在拉奥孔酒吧办一个生日趴,你还要不要过来再争取一下。”
“好的,赵老师,我会准时到。"黄雪冰忍耐着“争取”二字对她的轻视。
赵老师说的这位郑先生是上市公司的董事,已经五十多岁了。
可就这样一位老男人,在不少二三十岁的北漂女孩眼里也是抢手货。
上一次她见郑先生的时候,就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差强人意”四个字。
她本不应该再去自取其辱,但是她无法阻止自己去飞蛾扑火。
她看了一下手机,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她之前在公司的私物柜里放了一条深卡其色的抹胸裙和一双裸色高跟鞋。
她先回公司换上了裙子和高跟鞋,然后去了公司附近的一个美发店,因为时间很紧,她一进门就表明自己只想洗个头,希望越快越好。
“美女,你过来躺好。”
米白色宽松牛仔裤,白色T恤,蓝色牛仔外套,一张脸白皙干净,略平常的五官在脸上摆放得让人感觉很舒服,觉得怎么看都是好看的,气质温暖又稳重。
这样的一个洗头小哥扑面而来,瞬间抚平了黄雪冰躁动不安的心。
她对着洗头小哥温柔一笑,躺了下来,然后就感觉有一双触感柔软又蕴含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的大手顺着她的长发往后拨动,她的长发就都落入了水池中。
“烫吗?”一声温柔好听的男声入耳,黄雪冰轻轻回答:“不烫。”然后不自觉地嘴角微微上翘。
洗着洗着,黄雪冰感觉有点热,特别是脸颊,她确定自己的脸颊一定红起来了。
仓惶中付了钱,尽全力操纵着有点软塌塌的双腿,逃一样地跑了出去。
在路边等出租车的黄雪冰总感觉背上有点痒痒的,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顶着,但是她没有回头,没有看到刚才那位洗头小哥正在隔着玻璃门看着她。
不算太慢,她等到了出租车,在车上补了一下妆,到了拉奥龙酒吧的时候,已经快要八点半了,迟到让本来就不自信的她感觉很不好,明知她正在接近的人和环境让她有越来越强的被刺伤感,但是她还是要一步步地往前走。
她猜想着各种令她难以接受的情景,比如里面的男男女女已经抱成一团,她却找不到郑先生的影子,再比如,她一进去就看到郑先生左拥右抱着性感女郎,看见她却问她是谁,还有可能,她进去之后会受到受邀的其他女人的奚落,奚落她没有像样的包包、首饰,奚落她这样的长相和身材也敢来和她们站在一起。
黄雪冰预先想了这么多可能,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连门都进不去。
她走到酒吧门口的时候被两个保安模样的人拦住了:“对不起,小姐,您有邀请卡吗?这间酒吧今晚被人包下了,您必须持邀请卡才能入内。”
黄雪冰听后觉得非常讽刺,进不去门,说明她根本就不在邀请之列,转身想走,但是复杂的心情牵绊着她。
“喂,赵老师,我是雪冰,”黄雪冰拨通了赵老师的电话。
“啊!奥,雪冰啊,唉,你怎么没来啊?”
黄雪冰听到了电话那边的嘈杂声,心里更加烦乱了。
“赵老师,我到过酒吧了,可是他们说没有邀请卡不让我进,正好我今天也累了,想回家休息了,我就是告诉您一声,”
“哎呀!雪冰啊!是这样,我知道你没有邀请卡,我叫了好多咱们培训班原来的学员,她们都没有邀请卡,是我等在门口带她们进来的,你来得太晚了,人太多,我把你给忘了。”
“这么多人?”
这位郑先生他当他是皇帝在选妃吗,黄雪冰心里愤愤地想。
“哦,雪冰你别想歪了,这里面还有很多郑先生的同事和朋友,我叫咱们培训班的姑娘来是想让她们多认识一些不错的男士。怎么样?我出来接你?”
黄雪冰的脚在地上蹭了几下,咬了一下嘴唇,心想豁出去了,试过不后悔:“好的,赵老师,辛苦您了!”
三分钟后,赵老师出来了:“哎呀!雪冰你这身装扮不错奥,有品位,很知性。”
“谢谢赵老师。”黄雪冰跟在赵老师的后面,低着头,微微地吐了一下舌头,心里战战兢兢的。
进去之后,黄雪冰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并没有看到过于火爆的不堪入目的场面。
赵老师看着黄雪冰说:“怎么样?郑先生就在舞池旁边的那个包厢,是我带你过去,还是你挑战一下自我,自己去找他,我觉得后一种效果会好些奥!”
黄雪冰被赵老师调皮又试探的表情给逗乐了,看着他眼镜框里面转向她的小眼珠,不禁笑了出来。
潇洒地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我就不劳您大驾了,自己去!"
赵老师马上对黄雪冰竖起了大拇指,黄雪冰被赵老师的样子感染了,大步地沿着舞池的边缘来到郑先生的包厢门口。
她从来没有进过酒吧的包厢,想着这么大的嗨乐声敲门也听不见,干脆直接推门走了进去,看见了里面奢华的装潢,心里紧张地叹了口气,还好迎面就看到了穿着衬衣马甲的郑先生,他坐在靠右面墙壁的一排沙发的中央位置,正在微微侧身看向黄雪冰这位不速之客,定睛看了一会儿,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这样的反应给人的信息是模棱两可的,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黄雪冰完全看不出来,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一下。
“郑先生,我听说您在这里,就忍不住想过来打个招呼,不知道是不是太冒昧了,”
“不会,都是朋友,坐下一起喝一杯吧。”郑先生的手随意的扬了一扬,他的手对着的地方并没有座位,这样子看上去只是礼貌性的邀请,并没有真心实意含在话里似的,让黄雪冰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如果她就这样走了,自然是最保守的做法,可是下次想遇到这样的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如果硬着头皮坐下来,就不能像个呆子一样干坐着,必须表现出现代女性勇于追求钟意男士的热情和大方,不然连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可是,黄雪冰的性格本来是被动内向的,要她在一瞬间改变自己的性格去迎合这位郑先生,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她扯动嘴角笑了一下,径直走到郑先生的身边坐了下来,引得旁边坐着的几位男男女女嘴巴都张成了O型,甚至其中一个身穿红裙模特身材的美女还轻拍了两下手掌,眼神好像在说:你真有种!
“郑先生都不记得我黄雪冰了,真是让我难过啊!”
黄雪冰装作不经意的自己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缓和了尴尬的气氛,机智中透露着不自信。
“怎么会呢,黄小姐,我不记得你怎么会请你坐呢?”
黄雪冰找回了一点面子。
“是吗?那你说说我们上次见面我穿的什么样式的衣服?”
黄雪冰一得意,又有点不会聊天了。
“我从来不记这些。”郑先生果断的转过头,一边品酒,一边用冷傲的眼神看着前方,场面又冷了下来。
黄雪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大脑中理智的声音在崩塌的自信面前变得很微弱:快走吧,人家的脸上很明显地写着“送客”,难道等着被保安扔出去吗?
可是,黄雪冰不够坚强,不能接受残酷的现实,如果她走了认输了,那她就等于承认自己在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面前没有丝毫吸引力,连倒贴都被嫌弃!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再试一次,再试着跟他说一句话。
“男人和红酒一样,越是经历岁月的沉淀,越是香醇,在我的眼中郑先生是比拉菲更令人沉醉的佳酿,不知我可否有幸品尝?”
郑先生的嘴角有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在场的一位男士开了口:“郑总今天是遇到红颜知己了啊!哈哈!”
郑先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用眼神示意服务生给黄雪冰倒酒,让黄雪冰忘记了自己满身的鸡皮疙瘩,得意又俏皮的和郑先生碰了一下杯,也终于有心情认真打量了一下在坐的几位女士,很难不承认都是一等一的大美女,她装作不经意地拉了拉自己的裙子,让大腿露出来的更多一些。
“我见过太多的美女,但是你有你自己的味道。”郑先生的眼睛看上去有点迷醉了,但是好像还暗含着一些看不清的东西。
“什么味道?”黄雪冰一脸微醺,看上去像个懵懂小女生,眼神里还有一丝崇拜。
“你的妆有点……”
郑先生答非所问。
“不好意思,我去补一下。”
黄雪冰出去的时候,郑先生朝旁边的两个美女使了个眼色。
黄雪冰补完妆从洗手间出来正要回包厢,却看到昏暗的走廊尽头有两个女人在偷偷说笑,看样子很眼熟,好像就是刚才包厢里的女人,不安和好奇的心驱使着她慢慢走近,直到她可以听清她们的对话。
“你说刚才那个傻女人不会真的想要做郑总的女朋友吧,真的笑死了,现在资讯这么发达,难道还有这么天真的人吗?”
“是啊,顶多就是一夜情罢了,像她那样的姿色,要不是这么主动,估计郑总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对对,不是说之前早就见过了吗,要是看得上眼,那时不就约她了吗?”
“不过,男人嘛,既然这么主动,当然要给她一次机会啦!”
“呵呵!”
黄雪冰抓着包的手越来越紧,紧到指甲在皮包上抓出印子和破口,她极力抑制着自己不要冲到包厢里揪住郑先生的衣领,质问他:你觉得你自己有多高贵,可以这样拿人不当人?
但是她忍耐又忍耐,努力给自己鼓劲,拿出上学时跑百米的劲头,逃一样冲出了酒吧。
夜晚的凉风,席卷过她裸露的肌肤,她连着打了几个寒战,头脑有些清醒了,认识到自己的平凡和弱小,她再也控制不住,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哭完之后,她眼神空洞地走在大街上,没有骄傲和自尊的支撑,她像是一条随风飘着的布条,摇来摆去,几次差点撞到人。
最后,有一个差点被她撞到的男人说:“诶呀,这是喝了多少啊?”
她听完大受启发,酒!喝酒!
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我要去三里屯!”
这时的郑先生在包厢里起身要走,旁边的一位男士笑嘻嘻得说:“郑总,等一会儿吧,刚才那位黄小姐还没回来,好歹你刚才也下了点功夫,不要啦?”
“哼!刚才找人试过了,她玩儿不起!”
“玩儿不起又怎样?她情你愿,怕什么?”
“算了吧,女人有很多,我也五十多了,土埋了多半截啦,做人做事也该留点余地了,她碰上我算幸运,算我积德行善啦!”
“郑总您境界真高,兄弟自愧不如。”
到了三里屯,黄雪冰去了她之前去过的一个酒吧。
以前黄雪冰最瞧不起那些过了晚上十点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的女人,觉得她们就像临期贱卖的猪肉,可以任随便哪个男人随手捡走,甚至生怕不会被捡走似的。
可是今晚,时间已经过了十点,黄雪冰在吧台不停地要酒,她显然已经变成了她以前最瞧不起的那种女人。
而且果然就有男人盯上了她。
“美女,我请你喝一杯吧。”
黄冰雪回过头,感觉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有一个混混儿似的男人坏笑着看着她,梳着油腻的小辫子,衣服上好几个破洞,手臂上纹着狗屁不通的纹身,让黄雪冰感到很恶心。
“滚!”
“你说什么?”
“滚!”
“你再说一遍!”
“滚啊!!”
“臭娘们,你找事儿是吧……”
这个混混儿似的男人上去扳过黄雪冰的身体就要非礼她,这时出现了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
“放开她!”
“诶呦喂!是个小白脸!就你这小样儿还想来坏我的好事儿啊!啊!”
混混儿模样的人看到迎面走来了一个高瘦帅气的小伙子,心里很是不当回事儿,还挑衅似的在黄雪冰的肩膀上摸了一把。
可是他的“猪爪”刚抬起来,小伙子的拳头就飞了过来,黄雪冰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被突如其来英雄救美的帅哥给电晕了,手颤抖着抚上脸颊,借着酒精的作用激动得双脚在原地小跑。
混混儿模样的男人感受到了小伙子的战斗力,不敢再轻敌,放开黄雪冰准备全力应战。
突获自由的黄雪冰一下没有站稳,晃了一下,被小伙子一只手扶住,小伙子冲她笑了一下,黄雪冰感觉自己本来已经很轻的身体快要飘起了,但很快她就张大了嘴巴。
“小心!"
此时,混混儿模样的男人的拳头已经距离小伙子只差两厘米的距离,小伙子飞快地躲了一下,躲过了拳头,随着飞起一脚踹开了混混儿模样的男人,拉着黄雪冰跑出了酒吧。
两个人一路跑到主干道上,拦了一辆计程车,小伙子说了一个地名。
“你没事吧?”两个人同时问对方,随即都笑了。
“刚才真的太刺激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为我打架!"
看着黄雪冰亮晶晶的眼睛和甜甜的酒窝,小伙子动情的说:“你是个纯真的好女孩儿,以后不要再这么晚在酒吧买醉了……”
小伙子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黄雪冰哭了,哭得肩膀起起伏伏的,哭完用湿润的眼睛看着小伙子:“好久没有人这样真心地关心我了,这个城市太冷漠太残酷了。”
“其实,也不是这样,我也是外地人,也是打工租房住,我觉得还好,在这里也挺有意思的,挺好的……"小伙子不太会安慰人。
“咦?你有点眼熟!”黄雪冰在有点暗的车厢里凑近一点看着小伙子。
“你才看出来啊,我们几个小时前刚见过。”
“奥!你是那个洗头小哥!”
话出口的时候,黄雪冰的心也凉了一点,因为救她的英雄是个洗头小哥。
黄雪冰在心里怀疑着:难道她真的只能配个普通的打工仔吗,为什么只有这样的男人才会给她这么真实的温柔。
黄雪冰忽然猛地摇头,她在心里否定了刚才的怀疑,她提醒自己她不能过平庸的生活,她要成为上流社会的一员。
“你没事吧?”
小伙子关切的问。
“没事,谢谢。”
黄雪冰还是在笑,但是笑里没有了真诚和纯真。
“你刚才说去哪儿?”黄雪冰的话温度不高。
“百合花园,我住在那里。”
“让师傅先送我吧,我是女孩子,你没意见吧。”
“没。”
“师傅,改去康城小区吧。”
“啊,好嘞!”
接着,两个人都沉默了,但是两个人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有点急,有点乱。
车子在稳稳地行进中突然拐了一个急弯,开车的北京大哥操着正宗的京腔:“*你大爷,怎么开车呢这是,现在这些小年轻儿真是没法儿说!”
骂完人之后,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车内的后视镜,又弄了个大红脸,赶紧目视前方,认真开车。
黄雪冰因为车急转弯而倒在了小伙子的怀里,就觉得他的体内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用力地吸附着她,让她无法离开他的怀抱。
小伙子也觉得如获至宝,轻轻地拥着黄雪冰。
后来,他们都明白了他们遭遇了爱情。
“你叫什么名字?”
黄雪冰抬头问小伙子,眼睛还是亮亮的,弯弯的下眼眶拖着满满的温柔和宠溺,整张脸看上去甚至有点憨憨的,让小伙子的心变得绵软,然后融化了。
“肖风。”
“萧峰?啊!我说你为什么救我,原来你是大侠!”
“我哪里是什么大侠呀,这里是京城,我也知道要安分守己,不能惹是生非,因为是你,我才冒险出手,”
“啊?”
“你来店里,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喜欢你,可是我没敢说,没想到晚上又在酒吧遇见你,我想这也许就是缘分吧。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黄雪冰。”
黄雪冰把头埋进肖风的怀里,贪婪者呼吸着他独有的气息,有美发店的香气,还混合着一些说不出的气味,总之就是完全俘虏了黄雪冰的鼻子。
快到康城小区的时候,黄雪冰耍起赖来。
“我不要你走!”
肖风故意装作不明白她的意思。
“等下是你下车,我不走。”
黄雪冰愣了一下,看见肖风脸上有忍不住的笑意,一下明白过来,狠狠地掐了一下他腰间的软肉,肖风忍不住“哎呦”一声。
前面开车的司机大哥不愿意了:“你们小两口要闹回家闹去,马上就到了,我这年纪一大把了,受不了你们这个。”
肖风清了一下嗓子,黄雪冰把大拇指含在嘴里用牙咬着才勉强忍住笑。
“五十块零五毛,给我五十就行了,快点回家吧你们。”
肖风取出皮夹付了钱,和黄雪冰一起下了车。
黄雪冰挽着肖风的胳膊得意地笑在风里,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这个小区的时候整个人是舒展的,痛快的。
刚回到黄雪冰的小窝,肖风就急切地把她推到墙上,激烈地吻住了她,让黄雪冰一下找到了热恋的感觉,并且她觉得这一次是之前那几次恋爱的升华版,让她激动到不能自已。
屋内的温度不断升高,欲望的花火噼噼啪啪的,火光羞走了经常挂在黄雪冰窗外的几颗星星。
第二天一早,黄雪冰醒来看到旁边的枕头是躺着的,上面有一块凹进去的地方,明显是有人睡过,她有点慌张,努力地敲着自己疼痛的脑袋,终于全都想了起来。
她有点懊丧地垂着眼皮,叹了口气,心里思量着今天如果请假的话,经理能不能批,想来想去,她还是认命地起床了,她套上家居服准备去洗漱,一股饭菜的香味飘了过来,她走进厨房,看到肖风正在做饭,不由得心中一暖,从背后抱住了肖风。
“我以为你走了。”
“我不舍得。”
简单的四个字让黄雪冰湿了眼眶。
“我来不及下去买食材,看见有洋葱和鸡蛋,就炒了一个洋葱炒蛋,还煮了面,不知道对不对你胃口。”
“你做的我就喜欢。”
“你先放开我,我要端菜。”
“不要。”
“你不怕上班迟到?”
听到“上班”二字,黄雪冰没了好心情,黑着脸让到一边。
肖风好脾气地亲了一下黄雪冰撅着的嘴,拉着她到餐桌旁。
“快点吃饭,一会儿我先送你上班,我再去上班。”
“嗯。”
黄雪冰像个勉强被哄好的孩子。
“哇,好吃,这样吃真舒服,我自己的话,早上就吃面包片和凉牛奶就对付过去了。”
黄雪冰大口地吸着面条。
“我们正式……交往吧。”
肖风看似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实际上心里已经准备半天了。
黄雪冰把吸了一半的面条咬断了,低着头不说话,她很纠结,她很想说“好”然后继续享受肖风的宠爱和呵护,但是她很清楚她想嫁给成功人士,做衣食无忧的阔太太,不用每天按时按点上班,她恨死加班,恨死公司里复杂的人事竞争,而肖风是一个洗头小哥,他永远也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
自私的心驱使着她给出了一个可以让她进退自如的答复。
“那要看你表现喽,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追到的。”
单纯的肖风理解成是黄雪冰撒娇、使性子,要他追,于是宠溺道:“我会好好表现的。”
两人吃过早饭,打了一辆车,先送黄雪冰去公司,然后肖风自己到店里。
今天,黄雪冰做起事来顺手多了,就连快下班的时候,经理宣布要加班,也没怎么影响她的心情。
正在忙着手头的工作,电话响了。
“喂,怎么啦,”
“你快要下班了吧,一起吃晚饭吧,我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麻辣烫。”
“哦,我吃不了辣,主要是我今晚得加班,你自己去吧,好吗?”
“奥……那好吧,那我先挂了。”
“嗯,好。”
大约半个小时后……
“森迪(黄雪冰的英文名),前台有人找。”
“哦,好的,谢谢。”
黄雪冰有点意外会有人到公司来找她,在心里把同学朋友筛查了一个遍,当她走到大厅的时候,看到了拿着塑料饭盒一脸傻笑的肖风。
她突然觉得自己和肖风的性别身份好像调换过来了,自己像男人一样在职场拼杀,而肖风像个小女人一样来送饭,她觉得自己往前每走一步就朝着女汉子更近了一步。
这时,黄雪冰看到自己的两个女同事艾美和安妮从外面走了进来,安妮看到了肖风,一脸惊喜。
“嗨,你不是『飘』的那个洗头小哥艾伦吗?”
“奥,嗨,安妮姐。”
“你这是……”
“我给雪冰来送饭。”
“雪冰?好亲昵啊!”
安妮掩着嘴笑出了声,她笑着走到黄雪冰的身边,一脸"我真替你高兴"的神色:“雪冰,艾伦是我见过的最帅的洗头小哥了,你的艳福可真是不浅。”
可是,黄雪冰看到了她转头时流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
艾美也把手放在下唇上,半掩着嘴半低着头过去了。
看着她们的样子,黄雪冰隐藏的暴脾气又被激发出来了。
“你来我公司做什么?你想怎样?”
“我来给你送饭啊,你说你加班啊,我想给你个惊喜啊!”
“我不饿,我减肥,你走吧。”
“身体最重要,加班怎么可以不吃饭呢?”
肖风说着把饭盒往黄雪冰手里塞。
黄雪冰赌气就是不接。
“我就是吃也不吃这个!”
哐啷一声,饭盒掉在了地上,散发着香气和热气的蛋炒饭撒了一地。
看着黄雪冰嫌弃到有点厌恶的眼神,肖风终于后知后觉了。
“你觉得我给你丢人了?”
肖风的眼神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狗,爱情就是这样,在爱人面前毫无防备的把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呈现给她,相信她不会伤害自己,可是一旦受伤了,就是巨大的创伤。
黄雪冰看着这样的肖风,内心充满了自责和心疼,她第一次真正的质疑袁爱莲灌输给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第一次质问自己的内心,一定要有很多钱就能快乐吗?
黄雪冰的脸上滑下了一滴眼泪,她嘴唇颤抖着,想要解释什么,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肖风绝望地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黄雪冰无法全心的投入工作,她眼前全是肖风绝望痛苦的样子,那句“你觉得我给你丢人了?"变成一个小铁锤在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心。
她实在受不了了,豁出去被骂得狗血淋头去跟经理请假。
请完假回到家,她一头栽在床上,抚摸着肖风昨晚睡过的那一半床单,哭了个稀里哗啦。
第二天,她忍住了没有马上去找肖风,而是煎熬着上了一天班,晚上的时候,她买了蛋挞和咖啡,来到了『飘』。
“欢迎光临!”
黄雪冰向店员指了指肖风,示意他她是来找人的。
店员笑着点了点头。
肖风正在给客人洗头,黄雪冰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他。
快要洗完的时候,肖风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看见了黄雪冰。
惊讶!彷徨,然后是释怀的微笑,就这样,肖风轻易地原谅了黄雪冰。
黄雪冰耐心地等着肖风下了班,两个人走出『飘』,肖风正要拦车,被黄雪冰把胳膊给压了下来。
“我们今晚坐地铁吧,我之前每次看到在地铁里,男朋友把女朋友圈在怀里,替她挡着周围的人,我就很羡慕。”
“听你的。”
肖风温柔地看着黄雪冰,他知道自己已经深爱上她,不能自拔。
地铁上,肖风把黄雪冰紧紧地护在怀里,有了人肉安全屏障,黄雪冰调皮起来,一会儿转过身捏一捏肖风的鼻子,一会儿又用自己的小腿去碰一碰肖风的小腿,玩儿得不亦乐乎。
肖风则一副任她闹的样子,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黄雪冰在家里依偎在肖风的身上看电影,看到一半,很不舍地爬起来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看见肖风正拿着她的正在响的手机。
“妈妈!是你妈!”
黄雪冰冲过去,夺过手机。
“啊,妈,”
“没有,你知道我的标准那么高,总得慢慢碰。”
“最近见过一个,太开放了,我接受不了。”
“嗯,我知道,有几个朋友都在帮我留意,还会有机会的。”
“我挺好的,钱够用,你和爸爸还有弟弟都好吧?”
“嗯,那就好,妈,我在看书,先不多说了,我先挂了啊。”
肖风虽然听不到黄雪冰母亲在那边说了什么,但是只听黄雪冰说,他就明白,黄雪冰的母亲对未来女婿的要求很高,而黄雪冰也是有这样的想法的,那自己呢?自己又算什么?
黄雪冰放下电话,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黄雪冰一触碰到敏感问题就沉默的这种性格,让肖风喘不过气来,他只能选择离开。
第二天晚上,黄雪冰下了班还是买了点心和咖啡去找肖风。
这次肖风手上没有工作,就站在『飘』的门口。
“我猜你会来。”
肖风脸上的冷漠让黄雪冰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我赚得不多,也不够体面,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
“你已经将我动摇了,只是我还没有完全想清楚,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
“我不能没有你,不要抛下我。”
“……”
黄雪冰突然绕过肖风冲进了『飘』,
“各位好,我是肖风的女朋友,我特地来请大家吃点心,请大家多多关照我的男朋友。”
黄雪冰说着就把点心分给了『飘』的店长和店员们,看到有正在工作的,就把点心放在一边,大家都很给面子,都在称赞着黄雪冰。
“艾伦,你女朋友人好好啊!”
“艾伦,你小子有福气啊!”
“艾伦,你女朋友很漂亮啊!”
肖风的眼睛亮了,他对黄雪冰的爱又轻易地被她给激活了。
几天后,他开心地接起电话,
“亲爱的,我今天加班,你给我来送爱心蛋炒饭,好不好?”
“你不是不喜欢……”
肖风的话没说完,就被黄雪冰抢了去。
“哎呀,人家想通了啦,我就是要让他们看见,爱要让大家知道!”
“好,你等着啊!很快!”
挂了电话,肖风冲一个同事喊:“迈克,有事帮我挡一下,我出去一下!”
“哎~你!”
“下回请你吃麻辣香锅!”
肖风一路小跑来到他朋友酱仔开的快餐店。
“酱仔,后厨借我用下。”
“哎,你小子又给哪个妞儿做饭啊,现在的妞儿不喜欢这个。”
“还是上次那个,她喜欢。”
这次肖风把饭送到的时候,黄雪冰已经笑眯眯的等在了那里,冲上去就给了肖风一个大熊抱,
“亲爱的,你真好~”
肖风被黄雪冰弄得有点头晕,手里紧攥着饭盒,光怕又洒了。
“回家再、再……”
“那等一下加完班,我给你电话!”
“好、好……”
黄雪冰又亲了肖风一下才放他走,弄得肖风回去的路上感觉自己轻飘飘的。
这边黄雪冰把塑料饭盒抱在胸前,笑嘻嘻地小跑儿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好像她又回到了高中时代,手里拿着的是隔壁班男生送的盒饭,一脸的得意和骄傲。
时光在恋爱中过得飞快,过了两天,正好是周末。
“啊!这个电影肯定好看!”
黄雪冰在手机上看了一段预告片,就惊喜地对肖风说。
“那我们就去看!”
肖风的一只手臂伸向前方,模仿黄雪冰的口气说道。
黄雪冰推了肖风一把,
“让我看一下,”
黄雪冰滑动着手机,
“今天下午就有一场,好不好,下单了啊?”
“好好好,正好晚上我们在外面撮一顿,好不好?”
“好啊,一到周末我肚里的馋虫就开始叫嚣呢!”
肖风宠溺地揉了揉黄雪冰的脑袋,
“哇,我才卷的头发!”
黄雪冰装作很生气的样子,
“我再帮你卷不就行了。”
“头发受得了吗?”
“我可以给你做护理啊!”
“强词夺理!还不快去做饭,耽误了本宫看电影,本宫要你好看!”
“喳,小主,您稍等。”
黄雪冰学着清宫戏里的妃子的样子冲着肖风摆了摆手,意思是你去吧。
接着,她打开电视,磕着瓜子,时不时地还往嘴里塞一颗话梅,就这样等着吃饭。
小时候,她在家里也是这样的,袁爱莲只对她的学习有要求,认为只要她学习好了,就能出人头地,也能嫁的好,但在生活方面一直都很惯她。
“番茄炒蛋,酸辣土豆丝,葱花紫菜汤,小主,您用膳吧!”
说这话的时候,肖风已经来到黄雪冰的身边,握着她的左手,温柔地注视着她。
才几秒钟,黄雪冰就被她盯得羞红了脸,甩开她的手,自己去吃饭了。
肖风也走过来,坐在她旁边,黄雪冰感觉自己挨着肖风的那半边身子热热的、麻麻的,这种感觉让她羞红的脸更红了,她不好意思抬脸让肖风看见,只能低头扒饭。
肖风不停地夹菜到她碗里,最后实在有点无奈了,来了一句,
“睡都睡过了,吃个饭害羞什么?”
黄雪冰恼羞成怒,站起来把筷子往碗上一摔,跑到了床边,面对着床把自己往床上一摔,
“不去看电影了,不去了!”
本想收拾碗筷的肖风看见慌了,
“怎么了,宝宝,啊,”
“走开,走开,走开,”
“哎呀,急死我了,是我惹你生气了,啊?”
“是你,你走开,”
“我怎么了,你倒是让我死个明白吧,”
“……”
肖风好不容易哄着扶着黄雪冰出了门,一看时间有点紧了,就直接拦出租车,车上还搂着黄雪冰一直赔笑脸。
可是刚下车,黄雪冰站住不走了,肖风笑着说,
“还耍小孩子脾气啊,电影开演了啊,”
可是,黄雪冰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她失神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停车场,她的目光好像在跟着一对刚下车就挽住手的情侣在移动。
就在这时,这对情侣中的男人不经意间回了一下头,
“雪冰?”
男人站住了,他跟他牵着的女人低声说了点什么,然后两个人一起走了过来。
“雪冰,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向晨,这位是你女朋友吧,真漂亮!”
黄雪冰说着滴水不漏的客套话,但是心里却是急于求证向晨和他身边的女孩的关系,因为向晨是她的前男友,是她提出的分手,她当时觉得向晨不够优秀,可是现在向晨牵着这样一位比她漂亮而且穿着体面的女孩儿从宝马车上下来,让她觉得她就是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笑话。
“奥,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晓帆,晓帆这是我的……"
黄雪冰的自信和骄傲彻底坍塌了,向晨在自己女朋友面前提起她时的小心翼翼生怕他女朋友介意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尊心受伤。
可是这位叫晓帆的女孩儿很爽朗:“诶呀,不就是之前的女朋友吗,谁没谈过几次恋爱啊!”
“雪冰,你好,我是晓帆。”
说着,晓帆松开了向晨的手,向黄雪冰伸出了右手。
“你好。”
黄雪冰握了一下晓帆的手,很快又看着向晨,她还有话想问向晨,她很好奇一年多以前还开着二手宝来接送她的向晨为什么能开上崭新的宝马。
可是,向晨抢在她前面开口了,
“不介绍一下吗,真的很帅啊!”
向晨礼貌地将手心朝上伸向肖风,待了两秒,然后放下。
黄雪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并不善于伪装自己的表情,被肖风都看在眼里,他不得不承认黄雪冰还没有过去自己心里的砍,她可以在同事面前承认他们的关系,但是见到光鲜的前男友就又觉得他拿不出手了。
他的心颤抖着,最后期待地看了黄雪冰一眼,黄雪冰的脸上还是没有半点温度和情感,他绝望了。
他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反复地把自己的自尊踩在脚下去迎合她,她却一次次地不去珍惜,他真的累了倦了,不想再去努力地想要融化她功力的心了,他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们是普通朋友。”
转身大步地走了,一开始是走,后来跑了起来。
黄雪冰终于看向他,眼眶红了,可是他看不到了。
黄雪冰强忍泪水,转头又看着向晨,她执拗地想知道向晨是不是真的离开了她越混越好了。
“这是我的名片,我和几个同学合开了一家小公司,目前已经上轨道了,你有什事需要我可以联系我,大家还是朋友,晓帆不会介意的。”
向晨递给黄雪冰名片的同时,看向了晓帆,晓帆也笑着看着向晨,眼神里面是坚定的信任。
看到这一幕,黄雪冰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差劲很幼稚很自私,三十岁了,还不懂事。
“那我们先走了。”
黄雪冰没有回答,她站在原地很久,直到腿有点僵了,她不得不艰难地迈开脚步,一开始是漫无目的地走,走累了,她停在一个便利店门前,走进去,径直来到啤酒货架前,伸手取下一罐啤酒、两罐啤酒,随着她取下的啤酒越多,她的眼神也变得越狠恶,而这种狠恶是针对她自己的,她想狠狠地让自己醉一回,好能最直接地面对一次自己真正的内心。
她结完帐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晚了,她没有回家,就在大街上随便找了个可以坐的地方,开了一罐啤酒,一边喝着,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喝着喝着,她有点醉了,迷迷糊糊地觉得肖风在不远处偷看着她,她想既然你在看我,我就醉给你看,看你管不管我,于是她接着喝。
等了一会儿,肖风没有出现,黄雪冰有点急了,她干脆站起来,把一个空啤酒罐扔在了正在往前走的一对情侣前面,还露出挑衅的表情,心想:肖风,我又闯祸了,你还不出现?
可是,肖风真的没有出现,一对情侣中的男人走到黄雪冰跟前,表情凶恶。
“有病啊你,什么意思,想挑事儿啊?”
黄雪冰看看四周,再看看天色,真的害了怕,她什么也没说,跑走了。
回到家了,黄雪冰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她只能自己抱着自己,想给自己安慰。
但是,没有用,她还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她一直坚信肖风足够爱她,不管她如何伤害他,他都会原谅她,继续爱她,但是这次,她无法再坚信了,因为她感觉到了肖风前所未有的决绝。
抱着渺茫的最后一丝希望,她拨打了肖风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啪的一声,黄雪冰把手机摔碎了,然后她笑了,挂着泪花的脸上露出了苦涩、讽刺又荒诞的笑容。
不知过了多久,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走到床边,趴在肖风睡过的那半边床上,她告诉自己:睡吧,先将就这一晚,明天一早就去找他,然后再也不分开。
第二天一早,黄雪冰挑衣服、化妆,然后打车去了『飘』。
“他走了,他昨晚打电话跟我辞职,连最后这半个月的工钱都不要了,我问他去哪儿,他不肯说。”
『飘』的店长一脸惋惜地说到。
“谢谢。”
黄雪冰被这个消息给炸晕了,身体不自觉地摇晃了一下。
“哎,你没事吧,要不你坐一下。”
“不用了,我没事。”
走出『飘』之后,黄雪冰自言自语着:“还是去公司吧,人多事多可以转移注意力,回家太恐怖了!”
于是,黄雪冰赶去了公司,因为迟到了几分钟,正好被经理撞见,挨了几句骂,黄雪冰很平静的听着,然后认错。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个同事过来对黄雪冰说:“森迪,前台有人找。”
黄雪冰大喜过望,蹭一下站起来,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又坐下,拿出粉饼,补了补妆,然后站起来一路小跑,笑得傻傻的,回头率百分百。
走到前台一看,立马感觉自己掉入了寒冬腊月的冰窟窿里。
“梦梦?"
梦梦是黄雪冰的同乡,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诶呀,雪冰,你没事就好,你妈给你打了一上午的电话,你的电话都是关机,她说你从来没有这样过,就给我打电话,让我快点来看看你。”
“奥,差点忘了这回事。”
黄雪冰一脸懊恼。
“我昨晚不小心把手机摔了,今天早上急着上班,还没去买新的。”
“那你先用我的手机给你妈打个电话,别让她着急了。”
梦梦把电话递给黄雪冰,黄雪冰拿着电话拨给了袁爱莲。
“喂,梦梦啊,红红找着了吗?”
袁爱莲的声音急切中透着严厉。
“妈,是我。”
“黄雪冰,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啊,大白天怎么能不开手机呢,你知道妈妈有多担心吗?啊!”
“我昨晚上不小心把手机摔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
“手机怎么能摔了呢?你看你才买的苹果手机,我就说你手机不一定非得买这么贵的,你看怎么着?摔了吧!”
“我知道了妈,我下次注意。”
“红红啊,妈妈不是责怪你,你看人家张丹,人家上学时成绩还不如你,现在做了理财经理,月薪都三万了。你再看人家韩蕊,我觉得她长得还不如你,嫁了个拆二代,风风光光地回老家来回门来了。你现在收入还不高,又没有个像样的男朋友,手上要紧一些,不要大手大脚。”
“这些你都跟我说过了妈,我会努力的,我不多说了,还有工作呢。”
“那赶快去工作吧。”
黄雪冰把电话递回给梦梦,
“不着急吃个中饭再走吧。”
“算了吧,你还是留着钱买手机吧。我还着急赶回去上班呢。”
送走了梦梦,黄雪冰回到座位上,在电脑上搜索着性价比比较高的手机,很快就选定了一台,下单付款,晚上快下班的时候就收到了。
刚给新手机装上电话卡,电话就响了,
“红红啊,妈妈在北京呢,过来看你了,就在你家呢,你快回来啊!”
黄雪冰立马感到十级警报响彻大脑,她慌忙收拾东西赶回了家中。
一进门,袁爱莲正坐在沙发上,旁边放着肖风用过的剃须刀、男士洗面奶和男士内裤。
“红红,交男朋友了?”
袁爱莲笑得一脸慈爱,只有黄雪冰能看出隐藏在后面的风浪。
“是,但是分手了。”
“又是不够档次,你把他给踹了?”
“嗯。”
“你把他给踹了,你还会留着他的东西?你是我生我养的,我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以前你交男朋友都会告诉我,他们是怎么追你的,你又是因为什么不满意把他们给踹了,前因后果你都会跟我讲得清清楚楚,这次呢?为什么?”
“这次这个男人太优秀了,是上市公司董事,我想等关系稳定了,再给你个惊喜……”
啪!黄雪冰的话没说完就被袁爱莲丢过来的剃须刀给砸中了。
“上市公司董事用这样的剃须刀?上市公司董事来跟你挤在这四十平米的小屋里?”
袁爱莲什么都猜中了,黄雪冰反而不怕了,这些天她心中压抑了太多的纠结、挣扎和痛苦,这些都是袁爱莲带给她的,如果没有袁爱莲影响她,灌输给她畸形的恋爱观,她现在正和肖风在一起甜蜜地生活着,甚至他们会结婚,有自己的孩子,想到这里,黄雪冰第一次不顾一切地向袁爱莲喊了起来,
“您猜的没错,他是在理发店给人洗头的,可是我爱他,只有在他面前我才有被爱包裹的感觉,我才觉得我是一个被人疼爱和呵护的女人。如果不是你一直希望我甚至要求我嫁给一个成功人士,我也不会一次次地伤害他,他也就不会离开了。”
说着,黄雪冰又哭了起来。
袁爱莲惊呆了,她本来以为黄雪冰最差也得找个小白领,没想到竟是个洗头工,她惊慌的站起身,来到黄雪冰的身边,摇着她的肩膀,
“红红啊,宝贝儿啊,你冷静一下,听妈妈说,人这一辈子的命啊,都是一点一点挣出来的,你想想你上中学的时候,每天天还黑着,就得起床;你上大学的时候去给人当家教,回来晚了差点被小流氓欺负;你在美国读研的时候,美国当地的孩子夜里开派对,可是你夜里在看书准备考试。你一直很乖很努力,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过上好日子吗?可是,现在你竟然找个洗头工,还说你爱他,幸亏他走了,要不然你吃苦的日子在后面呐!”
“不!不是这样的!你不知道我没有他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平时对你都是报喜不报忧,你根本不知道我过得有多苦!”
“苦都是暂时的,女人最终要活得金贵……”
袁爱莲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黄雪冰打断了,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难道要我像你一样拿自己去换钱吗?”
袁爱莲狠狠地打了黄雪冰一个耳光,然后自己哭坐在地上。
母女二人都没有再说话,第二天一早,袁爱莲走的时候,对黄雪冰说:“红红,妈妈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我要回去好好想一想,你已经是大人了,以后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吧。”
“妈!”
黄雪冰飞奔到袁爱莲的怀里,搂着她哭了起来。
“傻孩子,好好照顾自己。”
袁爱莲抚摸了一下黄雪冰的头,然后慢慢地让自己和她的身体分开,鼓励地捏了捏黄雪冰的肩膀,说了一声“加油”,就转身离开了。
而黄雪冰经过和肖风的这一段感情经历,慢慢找回了平常心,工作生活都变得得心应手起来。
她常常想起肖风,觉得肖风就像一个天使赶走了她头顶上的乌云,让她重新过上了阳光灿烂的日子。
每当她撕心裂肺一般思念着肖风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
肖风是天使,而她是凡人,是她不配。
然后,任泪水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