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乾
高三离校的那个夜晚,忽然有空想起许多的事。
那是我的高三,记忆中的时节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繁忙,灰暗的教室里,连微小的人情都显得质朴。
他就是那个质朴的男生,长相宽厚,身材瘦小以至于在男生中并不显得突出,他也并不怎么说话,成绩仿佛也很一般,有时常被人忽略的样子。
而这个人恰恰是在高三时仿佛轰雷般地被所有人都注意到甚至说是认识到:他在冬季开学时给每个人都发了棉袄。
那时的北方冷风呼啸。一到冬天,大家单靠着彼此的体温和一件烂校服取暖,市面上两百多元一件的棉袄是大家想都不敢想的。
而这个梦竟然成真了,而且是每人一件!
惊喜之余,很多人都前去感谢,甚至还有人在暗地里打探清他的身世,发现他爹竟然是某某服装厂的老板。
包括我在内,大家的心都慌了,企图用各种各样微不足道的方式进行偿还,他摆着手一概拒收。
而他还是那样默默无闻,喧嚣过后,他依然是那样的缺乏存在。
是我和他说上第一句话的,那天放学,我看见他一个人帅着手在前面游荡,面无表情,我便迎了上去。
“嘿,你怎么走的这么潇洒?”
“嗯,家很远......”,他嗫嚅道
这不着边际的答话我差点笑声出来,他并不理会我的无理,依旧帅着手往前走去,留下继续迷茫惊愕德我。
自此,我开始慢慢的了解这个人,我发现,他有点孤僻,至少在这个几乎人人都有点早熟的时代里,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临近高考,我俩坐在最后一排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他对我已不是那样的提防,不说话的时候还冲我咧嘴笑笑以示亲切。
那以后,他眼睛里时常闪烁着些快乐的光,即使和从前一样面无表情,我还是觉得,他和以前的他有些并不一样。
少年时代,是刚刚懂得价值存在的懵懂时期。
临近高考,大家都在紧张的复习,仿佛是并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从他的笔盒里滚落出一枚光洁无暇的硬币,我拾起来玩赏,只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一元硬币,只不过在“1”符号下边的年份里,清晰地写着1972
二十几年前的硬币居然没有生锈,品相完好。我拿在手里反复把玩,顺势掏出另一枚一元硬币作比较,那一枚的年份却显示:1993
他坐在那里并没有动,但我还是看出,他眼神里有些急切,想要拿回他这枚1972年硬币的愿望异常强烈,大概是我玩赏的时间过长引起了他的心焦。
“那好,还给你吧”,我心里恨恨道,心想这货怎么这么小气,又不是拿了他的。
收回硬币后,我假装做题以示我对他做法的不满。显然,他有些犹豫,然而我们之间却却并没有再说话。
快要放学的时候,他给我递过一个纸条,上面写着:如果你喜欢,就拿去吧,拿你93年的硬币作换。
至此,他的眼神仿佛又恢复到从前的忧郁了。
那时的高考,考完就天各一方,手机来到中国还像一个新生的客人,谁也没问过,甚至也没想过留下一个联系方式之类的什么。
20多年后我回到教室里,重新再干起回忆青春的工作,每每看到新时代的学生们拿着手机打游戏,就有一种世代更替的沧桑和没落感,好比72年和93年的硬币作比较,多了很多光鲜,少了一路坎坷。
能够永久珍藏而又禁得住时间考验的东西,仿佛很难再找得出来。
然而我没想到他还会给我写信:
XX:
展信好。
假如你不曾记得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二十多年了。高中时候,你是我唯一可以说说话的同桌,从小到大,并没有什么人愿意搭理过我,我母亲早逝,后母对我也并不热心,所以感谢你,你是第一个愿意真心和我交往的人。
这么多年还说这些何必呢,我结了婚,生活美满。上次在X学校网站上看到你的照片,就给你寄了信,不知你是否安好,工作顺利?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些送完的棉袄,至少有一个知己能在感谢之外了解我的内心,在我看来,情投者必君子。
寄出这封信,算是对我的青春说再见。
就此别过。
日期,没有寄信地址。
我突然有种不安的想法隐隐作动,或许当年的他误解了我的意思,也可能是我并不能真正了解他,走进他,我多想回信,你所说的知己,或许真的不是我。
放下信封,回头发现窗外的候鸟从天空一扫而过,我在想,当年那个愿意以价值换取友情的男孩,现在是否也真的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