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何时成了那个无话可说之人

1

夏云又跟老公吵架了,每次家庭发生争吵,只要老公一提到“别人家”三个字,夏云的心理就窜出一股无名之火。“别人家是别人家,别人家的父母跟你家不一样。”这句话就像唐曾的紧箍咒,总是能降住孙悟空一样,他的老公听完后每次都语塞。

是啊,他的父母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刚结婚就劝着他们生孩子,说不用小两口管,他们老人出钱出力。但是夏云不同意,终是工作两年后生了儿子。满以为公婆会乐不思蜀,没想到,既没见到钱,也没看到出力。

产假期间,老公为了夏云能安心恢复,也为了他父母照顾孩子方便,同意公婆和夏云一家住在一起。每天老公去上班,她就在家里照顾孩子。本以为是轻松享福的日子,没想到却是一场苦情戏啊。

每天早晨,夏云天亮就起床,照顾孩子吃喝拉撒,然后给公婆做早点。之后自己照顾孩子,中午时间婆婆帮忙看一会孩子,她又去做午饭。晚饭公婆做,但是她心里也憋屈,那哪是做给她吃的啊?那是做给他儿子看的,做给他儿子吃的。晚饭后,一家人待在夏云卧室里,公婆逗乐孩子的表情在夏云眼里虚伪的让人作呕。

白天里,他既做饭又照顾孩子,孩子哭闹,她只好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给孩子喂奶,无论孩子哭的多大声,公婆在旁边屋子都始终关着门。

夏云跟老公抱怨过,但是老公却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我父母绝对不会这样”。如此,夏云却成了造谣之人,气的夺门而出。

后来,因为一次争吵,在夏云歇斯底里喊出“离婚”的情况下,他们搬家了。搬家后,公婆起初一周来两次,来了也仍然是夏云做饭。后来一周来一次,再之后一个月,最后,干脆只有逢年过节来看看孩子了。

2

夏云喊出“别人家是别人家,别人家的父母跟你家不一样”时也是理亏的。他的父母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的父母是农村人,总觉的没有退休金就比城市人低一等,宁愿出去自己打工挣辛苦钱,也不愿意帮她照顾孩子。夏云是个孝顺的孩子,说让母亲帮忙照顾孩子,其实也是为了让她过得好一些,毕竟自己现在的条件比母亲好很多。

只是母亲是个强势的人,而且不管夏云付出多少,她永远都不会念她一点好。

夏云怀孕的时候,她借着机会邀母亲同住,表面说是照顾自己,实则是为自己的母亲谋福利。可是,母亲来了之后,每天早晨去跳大舞,十点多才到家。夏云大着肚子,连续吃了几个月的面包夹鸡蛋。

夏云剖腹产,躺在病床上,母亲帮她挪枕头的时候劲儿太大,夏云哭了,母亲却气呼呼的说“你至于那么疼吗”,然后摔门离开了,她躺着病床上哭了一天。出院的时候,母亲也没来接她。

母亲同住了两个月,夏云却没“坐月子”。忍着伤口的疼痛,自己给孩子洗澡、换尿布、喂奶……

孩子刚出生两个月,母亲又和她吵架,吵完之后扔过来一句话“给我定下周的机票,我要回家,回去后我把机票钱打给你。”夏云自是生气,但还是给他定了机票。眼看着孩子就百天了,她怎么就不能等到孩子过完百天呢?最后还是夏云让步了。她退了机票,又定了孩子百天后的机票。如此,也算是让母亲满意了。

3

6月份,老公提议让岳母来看孩子的那天,夏云关了灯,黯然流泪许久。

她知道,这终究是一个坑。付出再多,也终是飞蛾扑火,在母亲那里自寻死路。

别人的母亲都巴望着能给远嫁的女儿帮帮忙,可夏云的母亲不是。她永远觉得自己就是给夏云当保姆的,一切似乎都是工作。夏云说好了一个月给他2000块,听上去还真像是雇了个保姆。可是,夏云却过得忧心忡忡。

母亲来了,除了打扫房间,其他时间都在厨房,哪怕是一个菜,也能鼓捣两个小时。总之一句话,避免一切和孩子接触的可能。夏云心里窝火,让她来的目的就是和孩子相处,她好安心重返职场啊。

因为这次夏云下定决心要出去工作了,跟母亲的相处一直小心翼翼。一句不是都不敢说,没想到一切仍是徒劳。

这次夏云和老公吵架的原因是:她高烧了一天,母亲出门办事,晚上5点才回来。她本想一个人去医院,母亲却说看不了孩子。好不容易等到老公下班,他却要陪着夏云去医院。这头老公不放心,那头孩子没人看,夏云一下就急了“我自己能去医院,你看孩子不行吗?”

烧了一整天,浑身酸痛,滴水未进,她已经快虚脱了。终是吵起来了。

这还不算完,转天,夏云本以为母亲会帮忙看看孩子,毕竟自己生病了。可是依旧,夏云心里不舒服,就跟母亲说“我这么难受,你先看会孩子,做饭至于那么着急吗?”

母亲一下就蹿了,“都快11点了,还不做饭吗?”“我昨天叫他,他就不跟我玩,他不跟我玩,不是我不看他。”

夏云忍着难受说“你要多跟他接触,他才愿意跟你玩啊。”

“他不认我,还打我,你又不是没看见,你的孩子没人能看,雇个保姆也看不了。”母亲的话,太刺耳了。

她就是不死心,总对自己的母亲抱着希望,以为她是爱自己的,心疼自己的,却一次次被刺痛。

4

夏云曾这样跟我说:有孩子的前半年,一睁眼就看不到希望,一张口就眼泪直流。她时常抱着孩子站在窗口,望着外面的世界,却感觉不到任何生活的气息。她不敢想明天会怎样,也不敢刷朋友圈。怕被别人的幸福刺激,也怕看到同样的境遇更觉的悲惨。她说很多时候脑子里会闪现出抱着孩子跳楼的想法,她不知道是在哪里看到过,还是自己脑子坏掉了,总之,她觉得好后怕……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夏云的消息,我心里害怕急了。再见到她时,她的孩子已经三岁了。

我无法想象,这三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她最终还是辞掉了梦寐以求的工作,不仅要独自应付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还要招架两对奇葩的父母。她说曾经以为自己要被榨干了,却发现自己就像是别人说的“挤挤总会有的乳沟”。

她低着头,兀自笑着,我却看到她眼里隐忍的泪水。我本想说,在我面前,你不用那么坚强。但,还是忍住了。谁知道,她能平静的坐在这里跟我说这些,听起来无所谓也无关痛痒,心里承受了多少翻江倒海的辛酸。

我懂她,所以不愿意轻而易举拆穿她的坚强。或许,她伪装的太多,也在太多人面前伪装,她已经忘记了还有谁,能让她卸下负累,轻松一会儿。

面具戴久了,别人会以为那是你本来的样子。夏云就是如此。而我知道,那张面具后面,定是一双泪眼婆娑的双眸。

5

夏云提起最多的不是自己受的苦,而是她的两对父母。她说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父母都是这样,什么都不愿意付出,一味的索取却认为是理所当然。

是啊,曾经那个爱孩子的父母哪去了?曾经孩子心里那个无所不能的父母又哪去了?明明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最后却互相憎恨。

夏云时常羡慕周围朋友的父母,又出钱又出力,但是她更羡慕的是朋友父母对孩子发自内心洋溢在脸上的爱。在她的父母脸上,那种表情她从来没有见过。

她说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和自己的母亲无话可说?而在我看来,这是必然。

作为一个母亲,夏云的妈妈是失职的。夏云多年在外求学,报喜不报忧,夏云给母亲什么,她从来都是伸手接着。夏云说曾经她赌气一个月没有给母亲打电话,结果是母亲真的一个月都没有想起她,她被自己所谓的“实验”伤害了。

6

哪怕是在母女这样亲密无间的情感,只有付出,没有回应,也是悲哀的。

孩子孝顺母亲,理所当然,但是因为孝顺母亲却要影响自己的家庭生活,这就过了。母亲也要转变观念,孩子不是你的附属,更不是养大了卖钱或者挣钱的工具。

母亲不要用“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来绑架孩子。这句话一出,情分多半就没了。况且说出这句话,难道你自己不理亏吗?就像夏云家,三个孩子,母亲最爱的是姐姐,最疼的是妹妹,而只有她一个人上了大学,走出了原来的地方,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给的吗?

夏云和母亲最终成了无话可说的人,她说想起来就会心疼,但是开了口,就是母亲的咄咄逼人,何必自讨苦吃。

作为母亲,不能感同身受的体谅儿女的辛苦,只与别人一样看到孩子一副伪装之下的光鲜,于是,自恃“一切都是我给你的”骄傲,掠夺孩子稍稍体面的生活。孩子过得好你难受还是怎么着?

在孩子最需要的时候,打着照顾孩子的冠冕堂皇的旗帜,却要被供为座上宾,好生伺候,你也忍心?

这种关系是畸形的,母女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交心。子女觉得不忍心,把生活里最幸福的一面都表演给他们看。而父母觉得不够彩,表面都这么幸福,指不定过的有多好。

一个倾尽所有,另一个却给的不够。这根线绷着,总有断掉的一天。

最后的结局就如夏云一般,大吵一架,歇斯底里,喊出了隐忍多年的委屈,结果母亲却在一旁哭了。她不是觉得抱歉,也不是觉得愧疚,而是觉得自己这些年亏了,后悔当年养了她。

听到这里,我在心里都蹦出了一拍两散的手势。还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夏云想争一个理解,得到的是更多的伤害。她的心里终究还是被捅了个窟窿,或许,这一生都无法填满。

母女之间,何必争输赢?唇舌之战,又何须分胜负。嘴上赢了,心里输了,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这还掂量不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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