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我从睡梦中醒来,像某根神经触动一般,悄悄下床,洗刷完毕后,随手披上一件外套往外面走。深秋的早晨冷得叫人畏缩,有种想往回走,钻进被窝的冲动。南芳湖面上升着一层冷烟,给人以严冬的错觉。
我用力搓着臂膀,好让自己不抖索得那么明显。不知何时,远处出现一个身影。远远望去,一辆老旧的单车,一件浅蓝色工作服外套,裹着一个畏畏缩缩的老妇。渐渐近了,才看清她有着岁月痕迹的发丝,脸部哆嗦,额头上满是汗珠。不由得猜测起她的家庭来,有几个未成年的小孩?或多病的老人?回过神时,她已走远,身体在单车上前倾、后收,再前倾、又后收,一左一右的微微倾斜着。
这一幕让我突然想起前不久三哥发过的一条心情:凌晨三点,从东海回来,看见这个时候就有人载着菜去六驿市场吊( 卖 )菜!想起几年前也跟老爸这样干过······
在风中站了许久,我想起吃了一辈子苦的父亲。他总会在劳作过后,从被汗水浸湿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烟,陶醉地靠在田间的小堤上,大口大口地吸起来。除了茶之外那是他唯一消遣生活的嗜好。那时候,偶尔也会偷偷地买些香烟放到他的房间里,母亲时常会在我耳边念叨父亲吸烟后浓浓的烟臭味。但见我给父亲买烟却从不制止,与父亲走过几十年的岁月,她大概是比我更懂父亲的。后来,她也时常提起那段时光来。
每一次想起父亲,眼泪便很自然掉下来。关于父亲,心底总有一份深深地愧念。毕竟太年轻,不懂得珍惜身边的人。当一张赤裸裸地写着“肺癌晚期”的诊断书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第一次意识到死亡的可怕!3个月后,父亲还是在疼痛中离开,他走前用力地捉着我的手,留下一个牵挂的眼神和一句没有说完的话 :“书······要好好······”
很长一段时间,还活在过去的阴影中,不敢碰触生活留下的痕迹,像是生怕揭见一道痛苦的伤疤。
父亲是很节俭的,这也是积下病根的原因。后来,在母亲和舅舅的对话中才知道,父亲为节省开支整整吸了十几年的假烟。时隔多年,我脑海中总会浮现父亲蹲在路摊边和小贩讨价还价的场面:
犹豫再三,他从口袋里怯怯地摸出刚从集市贩完菜的小票,小心翼翼地数着······接过被很多人鄙夷的假烟,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满足,又匆忙立了起来,蹬上那辆老单车,赶回家,下地去了。
母亲时常微笑着跟我提起父亲年轻时的事,他一辈子短暂而劳累。曾在不透风的仓库里装卸过红糖、化肥、家私、农具用品。我刚上初中时,便在货车上目睹过父亲浸满汗水的身影。他还当过菜农。两年前我曾尝试写过一个中短篇,名字就叫《菜农》,里面“刘老三”这个勤苦辛劳的形象就源自父亲。送煤气、看仓库、装货、卸货……很多工作父亲都做过,我们兄弟姐妹六个就在父亲的汗水和母亲的奶水中拉扯出来。后来,兄长们都长大成人,能帮补家用了,而父亲却孤独地长眠在山上,永远享受不到了。
生活是远去的风,我们再追不上了。
每次回家,我都会到山上久坐。有时候会告诉母亲,有时怕她想多,便偷偷前往。每一次都会对着黄土发呆,偶有放牛的孩子经过,眼里带着不解和困惑。他们何尝明白,下面掩埋的不仅是父亲一辈子都不曾干过汗的躯体,也是一段生命中永远不能丢掉的,活生生的记忆和温情!
生活是远去的风,时常鞭策我阳光地活着。不是因为我比别人乐观坚强,只是懂得:虽然父亲已经离开,但他的恩情和影响却从不曾走远,我应该活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