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故事

他有些不一样了。

乱而长的头发，糟糕的皮肤，浓重的黑眼圈，以及不停止的抽烟。

这些曾经的行为都已经消失了。

当然，同时消失的还有他眼中的光。

几年前愿意为他写故事的原因消失了，我想我是没理由再为他写一个故事了。

毕竟这只是一场偶遇而已。

我甚至觉得他不会记得我，但是他走过来伸出的双手还是让我有一些诧异于他的记忆力。

当然，也许是我并没有太多变化的原因。

“好久不见。”他的声音不像以前那么缓慢平和，变得有一些穿透力了。

也许是因为这一声西装给了他力量吧。

“好久不见。”

寒暄是很无趣的事，几句寒暄之后，他问我忙不忙，在得到确定的答案之后，邀请我到他家坐坐，说要和我说说话。

我本是想拒绝的，毕竟他身上已经没什么故事值得我去写了。

但是心中一些莫名的想法驱使我同意了。

屋子里很干净整齐。

可以看得出主人用心生活。

门口是鞋柜，然后是客厅。

沙发，桌子，挂壁电视，都很平凡，唯有墙上有一副空了照片的框。

之所以知道不是画框是因为对面有他自己的照片挂着。

风铃在阳台的声音清脆好听，叠在空气中回环得像是一首歌。

我坐在沙发上，礼貌性的接过他递来的温水。

“这几年过得如何?”他问我，仿佛我们曾经多熟一般。

“不好不坏，走走停停。”简单的概括了我这几年的生活，也诚然如此。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况且我和他并没有熟悉到可以痛诉人生的境界。

“羡慕你啊，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做一个简单纯粹的人。”他笑着说到，然后把身体展开，躺在沙发上，头看着天花板。

那里有一盏很漂亮的水晶灯。

层层叠叠，映照着灯火如同梦幻。

“你呢？”出于礼貌，我也回问了一句。无所谓答案，只是为了礼貌。

“努力向上，奋斗拼搏。”他也简单的概括了自己。

他外在的变化是毫无疑问的。

这是一种很无趣的对话。

显然他邀请我过来并不是为了这无趣的对话。

所以他开口了：“按你的规则来聊天吧。”

然后我和他都笑了起来。

“姓名？”

“阿城咯，还能换个名字啊?”

“多大？”

“刚认识的时候二十一，今年该有二十九了。”

“职业？”

“总感觉你是查户口的，开了一个早教中心。”

我定住眼睛多看了他一会儿。

“故事。”

这算是我接受了他的请求，为他写一个故事。

我想他大概也是想有个人为他记录一下吧。

这世间有太多的人，害怕忘记，更害怕记得。

所以用文字保管一部分记忆。

于是就有了故事。

“大概二十三岁开始吧。

有一些意识到这个世界开始不一样了，因为我毕业了。

我开始思考一些从来没思考过的问题，比如说，为什么要喝酒抽烟这样的问题。

甚至一度上升到哲学生命学的高度。”他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是我当年给他的忠告。

对于一个失恋的人来说，没什么比抽烟喝酒更糟糕的了。

一时的迷幻不会永远的忘记，真实的是，你以为你忘了，其实你只是逃了。

“那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充实了起来。

我第一次意识到，可能我太闲了。

人是不可以闲下来的，因为闲下来所有的往事都会如潮水而来。

你看，夜里我们总是回忆，不是么？”他望向我。

也许是这样的，但是也并非如此。

有些回忆是不经意的。

“所以我开始做一些事。

这几年，谈了很多恋爱。

很奇怪，没感觉。

大概就是很多人说的爱无力，或者不会爱了吧。

不管怎么说，还是谈了几场恋爱的。”他眼神总是若有似无的看向空的框那一边。

我在猜测这框里应该是今天的女主角。

人是会爱上很多人的，一段刻骨铭心感情并不能说明什么，更多的只是当时的情况而已。我想他又换了一个人爱吧。这并不少见，我习以为常。

“第一个女朋友吧，对我很好，就姑且称她为A吧。

A很厉害，是个正能量的人。

考研，健身，也带着身边的人考研健身。

我觉得她像个妈妈。

你别笑我，我不是恋母，只是觉得温柔的女人大概都像妈妈，挺温暖的。

最后出国留学了，所以分手了。

你别以为我又会死去活来，挺平淡的。

就像第一根烟会呛到自己，第二根就没什么了。

然后是B。

B很可爱，特别黏人。

但是有一些负能量。

喜欢一些二次元的东西，家里有钱，所以不切实际。

但是跟她在一起真挺开心的，我想我更愿意和她结婚。

家庭又好，人漂亮，又简单。

但是最后还是分了。

有些感情，你以为水到渠成就可以细水长流，其实不是的。

她就是滴水穿石，水是无源之水，石终将被穿透，穿透了之后就都溜走了。

我们的感情就是这样。

然后是C。

C很努力，女强人。

时聚时散，还挺好的。

有自己的空间，可以做很多事。

后来也分了，没什么可惜，有一些各取所需的感觉。

这么多年，其实挺没意思的。”

他撇撇手，然后伸了个懒腰。

我可以想象他无数次坐在这个沙发，对着那副空的框，然后沉沉的睡过去。

时光终究是带走了他的物是人非，给了他新的人面桃花。

“我也不知道想让你记下一些什么。

也许是青春，也许是成长吧。

我现在也有自己的事业了，也许有一天会变得厉害，总不能以后回想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能这就是我想要让你记录的东西吧。”

然后他起身了。

我很惊异：“没有了吗？”

“没有了。”他也很惊异的看着我。

“没意思。”我以为有D，是个女主角，其实只是一顿无意义的唠叨而已。

听别人说自己的事本就是一件没意思的事，如果这内容也没什么意思的话，没意思加上没意思，无趣得很。

“框里是什么？”我问到。

“没什么，买了两个框，一时间不知道放什么照片合适，有七年了吧。一直空着的。”他回答到。

“挺无趣的吧?”他问我。

“不，挺有趣的。”我笑着到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对话，不能明白的人是觉得无趣的，只有我这样人才会知道为什么有趣。

我想，我应该从一些简单的问题来还原一个故事。

5。

“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很无趣的东西吧。小孩子才相信的东西，像我这样成熟的人，大概不会相信的。”

他的用词是大概。

“你会去相亲吗？”

“不会。”他顿了一下，然后又加重语气到“绝对不会！”

这更有意思了起来。

“以前的朋友还有联系吗？”

“经常一起出去玩，然后唱歌。就还是那一批人。我这个人恋旧。”他咧嘴笑，笑得很开心。

有好的朋友是绝对值得让人畅怀一笑的，所以我也陪他乐呵了一下。

“还有去学校那边看看吗？”

“经常会去看看，不过也没什么熟的人了。”

“那为什么去？”

“可能是因为怀念吧。”

“怀念什么？”

“怀念大学时光吧，青春啊这些的，就像我今天让你帮我记一下一样的。好歹有个念想。”

“写完了发哪？”

“发我新邮箱里吧，等下我给你号码。”

“你换邮箱了？”

“嗯，换了。对了，以前写的东西能发我一份吗？”他看上去有一些诚恳。

这大概才是他的目的吧。

岁月再伟大，有一些人就是不肯向前。

但是就算再不肯向前，我们终将老去。

一遍一遍的怀念，然后会遗忘。

害怕遗忘，于是怀念。

这是可笑可悲可怜，但是令人沉默的事。

我们终将老去，遗忘，但是文字不会，她忠实的记录一切，等待着某一天你去翻阅。

所以我记录我觉得有意思的故事。

6.

“行的，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写了，写完我再发给你。”我笑着说。

“谢谢了，这样会不会太没意思了，我说的这些。”他有些不好意思。

人和人是不同的，有些人觉得无趣的东西，在我眼里可能恰恰是最有意思的事。

“既然这样，那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吧。”

“什么问题，你说吧。”

“还想她吗？”

“早忘了”

我看着他笑了起来。

二.后言

圣经上说：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推而及之，在黑暗里，有很多新事。

这是很有意思的。

在人前所说所做的事，千篇一律；关起门来，却是另一个模样。

颇有一叶障目而后自欺欺人的感觉。

因此，在以深夜为代表的黑暗里，有很多不为外人知的事。

事无论好坏，人无论对错，最终都会有落处。

幼年读了南柯一梦的故事，常在问自己，少年老来是否会后悔南柯太美。

后来大一些常说一句话给自己：不付出青春，又怎么会有未来？

生活便是如此。

你永远不知道此刻你所做的一切，经年之后是掌掴自己而后怅然若失还是喜不自禁以至泪流满面。

前人如此，今人复是。

往事沉默久了，不成佳酿，便有巨响。

这种巨响是不禁意的，它的出现就像你带着心爱的姑娘看风景——你以为最美的是风景，其实最美的是当她望向你；这种巨响，唯有心人可听。

最后：愿世间所有承诺不复掌箍，所有倾慕不被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