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就是全世界——二、不知所踪的小白

我从深圳回乌鲁木齐后不久就找到了一家保险公司统计数据的工作,这家公司在光明路上,在离公司五十米的地方的一个小巷子里每天都有早市,我每天从公交车站下车往公司走的路上都会经过这个早市,早市很热闹,卖蔬菜瓜果、豆浆油条的应有尽有,吸引了很多周边的居民去逛早市。

有一天公司办公楼里钻进来了一条小白狗,它顺着楼梯一路从一楼跑到了七楼,应该是找自己的主人,结果被七楼保安驱赶的时候,它受到了惊吓,从楼梯的护栏缝隙中掉了下来,一直掉到地下室,一只眼睛可能是磕到了楼梯边缘的尖角上,血糊糊的一片。

我从公司的保洁阿姨处听说了这件事,对七楼的保安简直恨之入骨,恨不得上楼去看看他是何许人。但事情已经发生,而且他也是在做他的份内之事,只是方法不对,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中还有很多,即使少了他一个,这个世界上每天还是有很多动物在遭受这一切。

我们推断小白狗是早晨逛早市的市民的宠物狗,和主人走散了,才不小心窜到办公楼里。我们期待有人能来寻找小白狗,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到了第三天还是没有人来,公司有人给小白狗在楼梯间的角落放了个纸箱,并放了水和食物。

看到没有人来寻找小白狗,我动了恻隐之心,觉得我们一群成年人看着这么一个小东西而无动于衷有点太残忍,它每天孤独地躺在纸箱等死也实在是太可怜,那天下班以后我搭了同事的车把它带回了家。

在车上,它在纸箱里很紧张,这几天它遭遇了太多变故,它不知道接下来它会面对什么,我能体会它的恐惧和绝望,时不时地低声安慰它,希望它能感受到我的善意,缓解自己的紧张。透过纸箱的缝隙,我看到了它的一只眼睛闪闪发亮,而另外一只则彻底融入黑暗,没有任何光泽,我心里基本已经确定它已经失去了那只眼睛。

担心伤口会感染,我给它喂了消炎药(后来每次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我都惊讶于当时自己的无知,它受了那么重的伤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带它去宠物医院,看来当时我对动物还是不够了解,缺乏同理心,好在它后来康复了),但是没有计算药量,吃药后的几个小时它吐了,我才意识到我应该是喂了过量的药,心中很庆幸它只是吐了而不是死了。

我给它买了狗粮和香肠,也用旧毯子给它弄了个简易的狗窝,每天给它喂药,也关注着它的恢复情况,一天天的,它的精神状态慢慢好起来了。

几天后的一天早晨,我看它用爪子抠眼睛上的伤疤,结了痂的伤疤粘住了很多毛发,它每抠一下都会疼地叫出声,我知道这是必经的过程,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它。等我下午下班回家后,伤疤已经全部被它抠掉了,露出眼睛只是一个肉色的缝隙,眼珠已经全然消失。

看到这个结果我反倒释然了,因为这意味着它彻底康复了,虽然失去了一只眼睛,但我不会因为它少了一只眼睛而嫌弃它。

因为刚失去一只眼睛,它还有些不适应,时不时地会撞到桌子或者床或者沙发之类的东西,看着很让人心疼,但我想这些都是暂时的,过段时间它会适应只有一只眼睛的生活。

因为没有独自照顾狗狗的经验,也克服不了自己的惰性,我遛它的时间很少,也很不固定,这使得它养成了在室内拉屎撒尿的习惯,我租的那小小的公寓一进门就是一股狗尿味。

为了不让它把屎尿拉在我的床上,我先是把床上的东西全部卷起来,后来又买了防水的床罩。甚至有段时间我白天上班时把它关到卫生间里,下班后再面对卫生间的一地狼藉。现在想来它当时得有多恐惧,但我当时理解不了这些,也体会不到它的感情。

我的生活因为小白似乎变得一团糟,我想它跟着我也不快乐,不如把它带回家给爸妈养,家里有个大院子,父母全天都在家,它既不用担心被关在卫生间,也不用担心被主人抛弃。

春节回家的时候我把它带回了家,返程回乌鲁木齐的时候它在屋里使劲挠门想要和我一起走,我硬着心肠独自走了。

后来和妈妈打电话,妈妈说它疯狂地到处找我,我听到这句话眼泪就出来了,心里祈祷它尽快适应和父母的生活。

再后来,妈妈说小白已经适应了,会和父母玩闹,家里因为有了小白而变得热闹许多,我的心放下来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妈妈打电话说小白有在床上拉屎的习惯,院子里那么大的空地它不去,偏在床上拉屎。我劝妈妈说可能它还不适应,给它一段时间适应,并告诉妈妈不要打它,妈妈说想打它也追不上啊。

再后来妈妈打电话说她把小白送走了,虽然她也很喜欢小白,但是它始终改不了在床上拉屎的习惯。刚好有个家住农村的人开拖拉机经过我家,他也接受小白,妈妈就把小白放到他的拖拉机上拉走了。我很难过,但我不能责备妈妈,她已经尽力了。我只能在心里抱着最好的念想,希望它能遇到它最后一任主人,安度余生。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小白的消息。不知道它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它遇到我是它的幸运还是不幸。我救了它但我也抛弃了它,它在床上拉屎的习惯应该是在我那里养成的,我当时也没有想到这会给它带来致命的危机。

后来每次回家我都会想起小白,感慨它多舛的命运,感慨动物们活着的不易。几年之后我养了豆豆,再回想起小白,只能感慨我和小白没有缘份,遇到的时机不对,只能是一声叹息。

小白长得很可爱,我记得给它拍过照片的,可以没有保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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