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薄暮酒》
首发公众号【月亮上的客栈】
壹
是夜,狂风骤聚,风雨飘摇。四方客栈来了位奇怪的客人。
男子头立青箬笠,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巴,玄色锦服下摆沾染了些许泥渍,身上携着风尘仆仆的味道。
男子手中死死攥着一把剑,低沉清冷的声音在客栈里缓缓响起:“住店。”
小二被惊得一哆嗦,“这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已经打烊了。”
男子抬头,深眸紧紧盯着小二,俊朗立体的五官慢慢露出不悦的神色。他手指轻挑,长剑犹如苏醒的青龙脱鞘而出,还未等小二反应过来,携着泠泠幽光的冷剑已经横在他的脖颈。
小二腿脚直抖,颤颤巍巍的看着眼前之人。
“哪来的客官,竟如此狂妄。”
慵懒魅惑的声音犹如柔软又尖利的猫爪,一字一句,轻轻的挠在人的心口。
小二听到声音,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缓缓下楼的女子。
“叮铃铃,叮铃铃。”
女子脚踝系着一颗银铃,铃铛声在寂静的客栈里显得尤为清晰。她乌云秀发,柳枝瘦腰,眉如春山浅淡,眼若秋波宛转,胜似海棠醉日,满目皆是迷惑人心的妖魅。
一身红衣犹如展翅欲飞的赤蝶,红色纱裙两摆叉开,让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愈显得她妖娆妩媚。
男子看着越走越近的女子,突然一愣,好似有种熟悉之感,但这种感觉仅一闪而过。他眉头微皱,眼中透露出不耐。
他最是讨厌满身烟尘味的女人。
“掌柜的......”小二求助的看着女子,声音微颤。
女子无视男子眼中的冷漠,笑得嫣然耀目,仿佛想把对方的魂勾了去。
她将手中的红色羽扇一展,慢慢靠近男子,“客官是要住店?”
男子看着快贴到自己身上的女人,眉头皱得更紧。他默默收了剑,板着脸点了点头。
女子轻睨了一眼窗外,一道白光闪过,墨色天空仿佛被撕裂了一口子,随后便迎来震耳欲聋的雷声。
她展开扇子掩嘴一笑,魅人的桃花眼波光潋滟:“小店原已打样,但阁下俊逸非凡,模样甚佳,我就勉为其难为你破一次例。”
男子面色铁青,很是不悦。
女子继续笑着,踮起脚尖突然贴近男子的面容,一阵幽香便钻入他的口鼻,让他心神一晃。
男子一怔,随即后退一步,黑着脸将一袋数量不少的银子扔在桌上,面容似乎有些恼怒。
女子轻笑一声,对他伸出手:“年绾绾。”
男子无视她伸出的手,眼里有几分轻蔑。他径直越过她,对着小二冷冷出声:“房间在哪?”
小二又是一抖,不知所措的看着年绾绾。
“给这位客官安排最好的天字房。”
年绾绾转过身,慵懒的扇着红色羽扇,颇有深意的盯着男子。
男子冷漠的转身离开,避开年绾绾的视线。很奇怪,他只要看见这女人的眼睛,总会心神不宁。
“沈戎。”
他的脚步一顿,指尖微动,电光火石之间,青剑脱鞘,直指年绾绾眉心。
沈戎墨色的眸子里透出浓浓杀意,“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小二看到命悬一线的掌柜,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但年绾绾好似并未被眼前之景所吓,她慢条斯理的摆弄着青丝上的簪子,随后懒懒的用羽扇将剑慢慢推开。
“剑鞘上写的。”
沈戎紧紧拧着眉。
“要隐瞒身份就换把剑。”女子戏谑的说道,“你说对吗?一品监察史大人。”
客栈内静谧得可怕,年绾绾接着说道:“不过客官且安心待着,我年绾绾混迹江湖两年有余,自然懂得江湖那一套规矩。更何况......你现在除了这里,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又是一记闪电,映得客栈忽而一亮,外面狂风暴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沈戎就这样静静的盯着年绾绾,一言不发。
二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儿,年绾绾忽然对他挑了个眉,故作娇羞的嫣然一笑:“官家莫不是是瞧上奴家的面容,竟这般盯着小女子。”
沈戎嘴角一抽,嫌弃的转身离开。
果然是烟尘女子,丝毫没有闺中女子的矜持淑德,礼仪姿态。
贰
“沈戎,一品监察史,最年轻的殿阁大学士。”
年绾绾逗着笼子里的黄莺,嘴里轻念出声。
不过,据年绾绾所知,监察史沈戎三日前受太子牵连,被皇帝亲自罢黜。
皇帝已到垂暮之年,仅仅吊着一口气。太子和四皇子是皇帝最为欣赏的皇子,二者之间犹如楚河汉界,各领文臣武将,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了多年。
众所周知沈戎乃太子麾下第一大臣,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按理来说,纵使四皇子蹦跶得再厉害,待皇帝驾崩,太子还是能名正言顺的登基。但就在三日前,太子忽然被弹劾私通外敌,祸乱朝纲。气得皇帝随便指了座边陲小城给他封了王,将他打发了。
太子一党,均受牵连,包括沈戎。
年绾绾停下手里的动作,打开房门,正好遇见了手持食盒的杂役。
“掌柜的。”小役对她打了声招呼。
“去哪儿?”
“天字房的客人要求将饭食送到屋内。”
年绾绾朱唇轻启,饶有趣味的问道:“这些日子,他都没出过门?”
“是。”
年绾绾接过食盒,“这次我去送,你去忙。”
杂役一听,黯淡的眼睛顿时升起星光,刚刚还是如临大敌的苦瓜脸顿时布满喜色,好似压在肩上的千斤石头忽然卸下。
他激动的看着年绾绾,仿佛看见了救世主:“谢谢掌柜谢谢掌柜!”
鬼知道天字房那位脾气差到何等地步,除此之外还得受着被那把青剑威胁的煎熬。
年绾绾一笑,看着杂役疯狂加快的步伐,心里顿时了然。
天字房是客栈最好的房间,一共就两间,其中一间还是年绾绾的屋子。想住天字号房,全凭她的心情。
来到他的屋子,年绾绾抬手正准备叩响房门,忽然想到了什么,白皙修长的手停在半空。她嘴角闪过一丝玩味,突然将门一推,走了进去。
古色古香的摆设、内敛沉沉的香薰、高雅精美的壁画和.....
裸着上身的美男!
年绾绾没想到会瞧见此等美艳场面,僵直愣在原地。
沈戎白皙的脸简直要黑出墨汁,他将上衣一披,恶恶狠狠的越过她将房门一关,眼中满是戾气。
“年掌柜进屋都是不敲门的?”
年绾绾回过神,将食盒放到桌上,嬉皮笑脸的说:“要是敲了门我还能看到这种场面吗?”
“......”
“话说回来,沈大人的身子着实不错。”年绾绾腰肢一扭便慵懒的坐在椅子上,脸上居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举止轻浮,不识大体。”沈戎的言语间带上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年绾绾也不恼,嫣然一笑:“多谢夸奖。”
沈戎气得无话可说,板着脸请她离开。
“好啊。”
正当沈戎还在怀疑她这次怎么如此听话的时候,只见年绾绾慢慢悠悠起身,“哎呀”一声,便往他的身上倒。
沈戎想避开之际,年绾绾已经死死抱住他的腰,“哎呀,差点就摔倒了。”
声音如水蛇般酥软撩人,仿佛要钻进心口里。
沈戎咬紧牙关,“你给我让开。”
年绾绾见好就收,离开之际还不忘狠狠的摸了他一把,“多谢官人。”
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熠熠闪烁,正牢牢盯着沈戎。
沈戎深吸了口气,黑着脸将她赶出了房间。
年绾绾走之前用她那双惑人的眼睛给他抛了个媚眼,“官人若闲来无事,随时可以来找小女子一叙。”
“......”
叁
年绾绾是个十分烦人的女子,沈戎已经忘了他是第几次这样感叹。
他来客栈一月有余,日日能见着年绾绾。为了防止她再次对他伸出“魔爪”,沈戎破例去楼下用饭。
原以为能避开这个讨厌的女人,没想到遇见她的次数不减反增,活像个追债的。
沈戎抚额,抬眼瞥见那个袅娜的红色身影伴随着一阵铃铛声,正缓缓向自己靠近,沈戎熟练的抽出一双木筷,放到对面。
“早上好。”年绾绾笑容浅浅。
沈戎懒得理她,独自用饭。
年绾绾环视了四周,“今日生意不错。”
沈戎一言不发。
年绾绾继续念叨:“近日厨子阿蛮跟我说想做些新菜式,让我尝尝鲜,随后便做了个很特别的饼,味道与北夷的菜式甚是相似,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我的家乡......”
“食不言。”
年绾绾一顿,眼里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随后她骤然一笑,微弯的眉眼染上魅色,委屈巴巴的道:“官人真是不解风情。”
年绾绾一语罢,竟听话的不再多言。
耳边是旁人碗筷相碰、觥筹交错的喧闹之声,唯独他们这一桌,安静得有些诡异。
沈戎心生烦躁,安静的年绾绾竟然让他感到了些许不习惯。
过了许久,沈戎闷闷的开口:“你脚踝上的铃铛很是别致。”
年绾绾一愣,眼睛闪过苍茫,仿佛在回想遥远的过去。
她嘴角轻勾,苦笑一声,直直盯着沈戎说道:“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是他亲自给我系上的。”
沈戎听到这,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不悦。
饭局再次陷入安静,直至结束。
阳光穿过窗棂洋洋洒洒的氤氲进来,照得客栈暖洋洋。四方客栈位于长安城外的一片竹林旁,远离长安的世俗喧闹,只余宁静。
空中的尘埃在阳光下肆意舞动,化为柔指缠绕在沈戎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沈戎盯着手掌静静发呆。
他有些烦躁,自来到这里后,熟悉之感愈来愈强,尤其是年绾绾那双摄人心魂的眸子。脑袋忽然传来一阵绞痛,他伸出手拍了两下,静待痛感过去。
“笃笃笃”
房门传来敲门声。
沈戎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起身去开门。
只见一个鸟笼忽然在他的瞳孔前放大,一只金黄色的毛球扑腾起来,发出阵阵“叽叽喳喳”的声音。
鸟笼背后探出一个绝美的面庞,不是年绾绾是谁?
她笑得妖媚,朱唇微勾:“它叫小七,你帮我养几日。”
沈戎皱着眉,很是不悦,这叽叽喳喳的小东西简直跟年绾绾一个样。一个他都受不了,现在居然又来一个?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鸟笼已经待在他怀里,眼前只余年绾绾的红衣背影。
塞鸟笼、逃跑,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沈戎黑着脸把黄莺拿进了屋子。
六月的仲夏夜充盈着蝉鸣,偶尔飞过几只萤火虫,闪闪发光之间好似星辰降临。洁白的皎月弯成镰刀,散发着清冽的白光。
静默的仲夏夜,最适合赏月饮酒。
于是乎,年绾绾软磨硬泡了许久,终于将沈戎连哄带骗的拐到了客栈屋顶。
二人并排而坐,玄色锦衣与红色烟裙相缠相绕,在月光的照拂下携上了些暧昧。
年绾绾将一壶酒塞到沈戎的手里,“喝。”
月光为女子披上了一件柔软的纱衣,妖媚之间又携着温柔,眉眼之间显着江湖侠气。沈戎看了她一眼,接过酒,仰头喝了一口。
“我等了一个人两年。”
沈戎一顿,心里又升起莫名的燥火。
年绾绾话语一转,对着他抛了个媚眼,娇媚的说道:“但现在遇到了官人,奴不想等那个人了,官人就收了奴家吧。”
沈戎不悦的答:“我绝不会喜欢你这样轻浮风尘的女子。”
年绾绾一愣,眼中闪过落寞。
随后故作轻松的饮了口酒:“大人若是喜欢温柔贤德的女子,奴家也是可以演的。”
沈戎再次冷漠的打断她:“只要是你,我都不喜欢。”
耳边传来女子的轻笑,再无它言。
肆
沈戎来四方客栈已经两月有余,听闻长安城近日可谓黑云压城、风雨将至。
皇帝病入膏肓,驾崩之日近在咫尺。
太子远在边疆,羽翼皆无,四皇子登基可谓轻而易举。
今夜客栈十分热闹,临近子时,仍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一群男子围着年绾绾,觥筹交错间,年绾绾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扬着笑意,她的脸颊浮着微微淡红,眼里却清明万分。
“几月不见,绾绾愈发动人。”为首的男子半阖眼眸,沉迷的看着红衣女子,不老实的手揽住她的腰。
年绾绾不经意的避了避,笑魇更甚:“赵大人谬赞。”
男子大笑几声,又给她斟满了酒。
周围的人齐齐哄笑,争先恐后的给年绾绾敬酒。
年绾绾笑容浅浅,一一饮下。
酒过三旬,众人依旧兴意阑珊。为首的男子似是不小心拂过年绾绾的香肩,白皙的左肩便暴露在众人眼前。
年绾绾的眸子顿时冷了下来。
她收敛起眼中的寒意,笑着拂起纱衣,耳边突然传来男子的惨叫。
沈戎黑着脸,眼里的寒气似乎比一月寒潭还冷上几分。他居高临下的拧过男子的手腕,脸上满是戾气。
他随后将脚一踹,男子便狼狈的倒在地下。
年绾绾愣了,其他人也愣了。
这这这不是那个四皇子下通缉令抓捕的沈戎吗???
年绾绾转了个头,拉起沈戎的手就往后门跑,“小二!多叫几个人拦住他们!”
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夜幕之下,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天空之上,把清如流水的光辉倾泻到广阔的竹林,夜风轻拂,便传来沙沙之声。
“你怎么出来了?”年绾绾喘着粗气,“你不知道他谁?”
“知道。”
四皇子的党羽,他的死对头,户部左侍郎赵扩。
年绾绾无奈:“那你还出来?”
沈戎撇过头,闷闷的答:“吵。”
“......”
四周寂静,只剩蝉声。
“哎,反正太子也倒台了,要不你就跟我混吧。”年绾绾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沈戎不答。
“你娶了我,不仅能获得大美人一位还白送一家客栈,稳赚不亏。”月色下的年绾绾笑容娇媚。
“我说过......”
“不就是大家闺秀么,我也可以尝试尝试这种风格。”年绾绾打断他。
沈戎语塞。
过了许久,他转身向客栈走去,“我不会喜欢你的。”
年绾绾苦笑着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脚踝的银铃“叮铃铃”的回响在宽阔的竹林之中。
寂寥又孤独。
三日后的一夜,狂风暴雨再次降临。
天空黑得像块沉重的墨砚,一道电光划破天际,发出惊鸣,随着狂风吹过,雨帘从后山漫过来,顷刻之间就把天地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闪电犹如鬼魅,年绾绾站在窗棂前,看着沈戎埋进雨夜之中,身影逐渐模糊。
他走了,没留下一字一句。
身旁的黄莺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年绾绾的双眸逐渐模糊,眼角似有泪光微闪,那个离去的背影,跟两年前一模一样。
伍
两年前,北夷。
北夷位于边疆之地,有醉人的暮霭,沉沉的星光,低吼的苍鹰,四溢的烟火。
“阿爹!那里有个人!”
十八岁的年绾绾一袭红衣骑在马背上,一阵风恣意的吹过,吹得她衣袂飘然,她正好奇的往前方瞧。
年拓骑着马缓缓走到年绾绾身旁,摸了把胡子,“近日倭寇横行,万一......”
年拓话语一顿,他的那个宝贝女儿已经跑到那个男子身旁。
他叹了口气,默默上前。
四月正是草长莺飞之际,眼前男子身受重伤,华贵的玄衣被大片的血渍所染。他俊朗的面庞十分惨白,正奄奄一息的躺在河水畔。
“阿爹......”
年拓苍老的面容上满是警惕,“绾绾,此人来历不明,若他是倭寇,恐遭杀身之祸。”
年绾绾清澈的眼眸灵活一转,恳切的求道:“他的配剑上写的汉字,阿爹,我们救救他。”
年拓终是拗不过,板着脸点了点头。
年拓是北夷有名的马商,他的内人在几年前便早逝,他独自带着年绾绾长居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中。
沈戎醒来看到的,便是一双清澈灵动的桃花眼,水波潋滟间存着天生的魅色。
她娇俏的对他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沈戎皱着眉,淡漠的眸子被她的热烈融化了几分,他几乎鬼使神差的答:“沈......”
“嗯?”年绾绾捧着脸看他。
“沈七”
“我叫年绾绾,你叫我绾绾即可。”
沈戎嘴角微勾,紧绷的弦也在不自觉间松了下来,“多谢搭救。”
“不客气。”
天苍苍,野茫茫,草原为大地铺上地毯,牧归的骏马从远方而来,在碧绿的地毯上镶上花朵。豪放的风吹尽沧桑,只留清明。
沈戎刚来的时候戒备极重,年绾绾十分清楚。
于是她热情的拉着他四处转悠,拉着他在余晖织成的晚霞下策马狂奔,在静夜里燃起篝火,喝着烈酒,直到微微醺醉。
沈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多,他开始跟年绾绾讲长安的繁华,并笑着跟她说,“绾绾若来长安,我必好生招待。”
平静的日子总有惊喜降临。二人在某次驯马时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幼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将黄莺救回。
“起个名字。”沈戎说。
“小七。”
“嗯?叫我?”
“我说它叫小七。”
沈戎使坏的揽住年绾绾,威胁道:“还是叫绾绾妥当。”
“我不,就叫小七。”
“......”
“小七,小七,小七”
“好吧。”
北夷的日子总是平淡而恬静,绵远悠长,并无忧虑。
“绾绾,北夷的夜空是可以看到星星的。”沈戎跟年绾绾说。
“长安看不到吗?”
“看不到。”他温柔的笑着。
“小七,我可以把星星抓下来哦。”
“嗯?”
年绾绾转着狡黠的眸子,伸出手往空中一抓,“你过来。”
沈戎配合的靠近她笼着的双手,她慢慢打开,一只微闪的萤火虫携带着流萤般的微光在他身旁转了一圈又飞向远方。
沈戎一愣,随后低低笑了起来。
“既然你送了我一份礼物,我也应礼尚往。”
沈戎拿起身旁的青剑,将系在剑尾的银铃解了下来。
“沈戎?”年绾绾看着刻在剑鞘上的字,疑惑的问道。
沈戎一怔,笑着说:“我是沈戎,也是小七。”
精致的银铃在月光下闪着柔柔的白光,红色丝线穿过铃铛,犹如鲜艳的红色花芯。
沈戎低下头,温柔的将铃铛系在年绾绾的脚踝。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铃铛在夜里反复回响。
陆
沈戎离开的那日,是个暮霭沉沉的傍晚。
他紧紧盯着年绾绾,眼中满是复杂神色:“绾绾,等我回来找你。”
苍穹的苍鹰低吼了一声,年绾绾哭得流泪满面,亲自看着他的背影愈走愈远。
沈戎走后没多久她的阿爹惨遭族人算计,他们霸占了年拓的战马,年拓气急攻心,永远沉睡在一望无际的北夷。
顷夜之间年绾绾一无所有,手里只余年拓为她留下的一笔银子。
按小七所言,长安暮雨,处处新泽,宫苑傍山明,云林带天碧。华美之景令她心之向往,她决定去长安。
长安有他。
年绾绾一路南下,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吃了不少苦。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年绾绾看着眼前之景,想到了沈戎曾经念过的诗句。这里,便是长安了吧。
她问遍行人,无人识得沈七。
终于,当她问出沈戎的时候,方才有人告诉她那是一品监察史,朝廷的权臣。
那日阳光刺眼,她站在沈府外踌躇了许久,均不敢向前一步。
正当她发愣纠结之际,一架华贵的马车停在她的身旁,下人熟练的撩起马车的锦帘,一双玄色金丝镶边的锦靴优雅的落地。
精雕细琢的五官上一双眸子疏远而淡漠的撇了她一眼,径直入府。
“小七!”年绾绾急急一喊,惊得脚踝的铃铛泠泠作响。
沈戎脚步一顿,抬眸向她看去,眼里全然陌生。
“打发走。”
他低沉冷漠的出声,再不看她。
年绾绾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愣神,脑袋一片空白,直到沈府的朱红大门重重关闭。她的眼角还是不争气的扬起泪光,满是委屈。
后来年绾绾又来过几次,每次均以惨淡的结尾收场,刺得她早已麻木。
“监察史大人在前段日子头部受过伤,变得阴晴不定,姑娘还是莫要再来了。”沈府一位好心的扫地婆婆跟她说道。
她苦笑着说:“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年绾绾用念拓留的银子开了家四方客栈,安定于长安城外的竹林旁。
临春夏秋冬,看日升月落,识江湖侠客。
一眼万年,往事随风而散。
年绾绾回过神,烛火微微颤抖,眼前仍是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沈戎早已走远。
“掌柜的。”
翠云将衣服盖在年绾绾身上,“担心着凉。”
年绾绾莞尔一笑,“听说皇帝驾崩了?”
“是的,长安城都乱了套。四皇子登基之际突然杀出个太子,两方正对峙得激烈。”
年绾绾沉默不语。
“掌柜的,您为何不惊讶?”
“自他来到这的那一刻起,我便了然他们不会就此放弃夺权。暗自谋划,静待时机,一朝反扑,一击毙命。”
天边又掠过一道白光。
“他们胜券在握。”
柒
天元四十七五年,皇帝驾崩,谥号长德。
四皇子与太子的夺嫡以太子手刃四皇子而落下帷幕,太子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天启。
一间茶香氤氲的亭子里,新皇优雅的执起茶盏,往白玉瓷杯里斟了杯茶,茶香四溢,水雾朦胧,他顺势将杯盏往玄衣男子的方向一推。
沈戎斜躺在软榻之上,有些愣神。
“阿戎在想什么”
沈戎回过神,揉了揉额头,心里有些烦躁。
皇帝轻笑,“听闻这两个月你与一女子交往甚密。”
沈戎脑海里又情不自禁浮现出透红的纱裙、妖媚的笑魇,他郁躁的将茶一饮而尽。
“若你娶了她,朕定当给她封个诰命夫人。”皇帝打趣他。
沈戎别扭的转过头。
“哦对了,朕的那个四弟之前给你下了蛊毒,导致你忘了些事情。”皇帝将精致的锦盒推到他的面前,“朕亲自为你取了解药。”
沈戎一愣。
皇帝懒懒的起身,金黄龙袍渐渐消失在眼前。
“快些服用罢,朕担心你服晚了,辜负了一场深情。”
四方客栈熙熙攘攘,小二灵活的敲着算盘,头也不抬的问:“客官要住店吗?”
焦虑又急切的嗓音还微微喘着气,“绾绾呢?”
小二一抬头,顿时腿脚软了八分,又是这个瘟神!
他深吸了口气,掩住眼里的害怕,故作镇定的说:“掌柜的已经换人了,绾绾姐五日前就走了。”
沈戎眼眶充满血丝,不客气的上前抓住他的衣领,修长的手微微颤抖,“她去哪儿了?”
小二慌得找不着北,心惊胆战的道:“掌柜没说,听她说是要回家收拾她的族人,拿回她的东西。”
沈戎满是戾气,眼里的寒几乎将小二冻成冰块。
“掌...掌柜还给您留了话。”
沈戎将手一松,急切的问:“留了什么?”
“掌柜说,待她找到良人,会亲自.....给您发喜帖,邀你饮喜酒一杯.....”
小二看着他越发阴沉的脸,声音越说越小,细若蚊声。
“呵,北夷是么,就算把整个北夷翻过来我也要把她找到。”
尾记
一年后。
马背上的女子手拿一壶清酒,劲风吹得红衣飘飘扬扬,好似草原上翩翩起舞的蝴蝶,铃铛微微作响,清脆而悠远。她摄人心魄的双眸染上些许迷离,正低头看着前方的男子。
“绾绾,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