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古代不缺圣贤,缺少的是有个性的圣贤。
难得的是,当真存在这么一个奇葩天才!
他不厌其烦地数落祖宗的恶行,又毫无保留地赞扬自己的美德;
他上纲上线地痛骂当官的无德,又尽心尽力地表扬自身的高洁。
他是天才少年,又是叛逆份子;他是无神论者,也是科学一哥。
东汉哲学家王充,总是带给我们诸多惊喜。
01
人们常用“数典忘祖”形容忘本的不孝之人。可是,王充越是“数典”越想骂自己的祖宗!
要知道,古代尊崇“孝道”,即便高居宰相,父母过世时也要回家守孝。
如果自己骂自己祖宗,世人绝对骂他不孝,更别想步入仕途平步青云了。
除非,真是到了忍不可忍的地步!
可悲的是,王充就摊上了这么一个不得不骂的祖父。
王氏一门本来家族显赫,辉煌的时候,上有皇后、宰相,下有列候、将军,各地王姓官吏更是多如牛毛。
“几世尝从军有功”,那时的王氏有封地俸禄,有爵位功勋,朝中更是有人护着。
常言道,不作死就不会死,又道,富不过三代。
到了祖父王汛这一代,家业败坏的差不多了,还带着两个儿子拦路抢劫、杀人越货,到处跟人结怨。
无奈搬了三次家,沦落到“贫无一亩庇身”、“贱无斗石之秩”的田地。
家里人时常跟他讲曾经的辉煌,可他看到的是眼前的荒凉。
有个败家还惹事的爷爷,王充也是醉了。
02
本来能当富几代,而今却成了穷苦大众。天才王充十分想要个说法。
于是,他不断的追根溯源,翻阅家谱,全方位的了解家族历史。
最终得出结论,“宗祖无淑懿之基”。他写了《论衡自纪篇》,专门记述了祖上的不光彩行径。
这一做法,也在冥冥之中决定了他的命运。
王充一生仕途落拓,不受欢迎。
跟许多寒门子弟一样,他梦想着有朝一日考取“公务员”,登上朝堂,面见皇上,实现人生抱负和理想。
然而,他只当过地方官,还都不是主官。
东汉地方分为州郡县,可以理解为现在的省市县。
在县里,当了功曹,负责人员管理和官吏考核,工作十分清闲。
在郡里,还是当功曹,可是得罪了都尉府的领导,又去了太守府。
好不容易到了州里,当了刺史大人的从事属官,还是负责那些事。
“以数谏争不合法”,正直如他,喜欢给上级提建议,却不懂得拍马屁。
虽为千里马,可他从未遇到过伯乐。
03
既然是天才,必定有过人之处。
王充的过人之处就是过目不忘。
“常游洛阳市肆,阅所卖书,一见辄能诵忆,途通众流百家之言。”
他的父亲虽然混账,对他却疼爱有加。
6岁教他读书写字,8岁送他上小学,18岁进入全国最高学府。
王充从小就是“三好学生”。
小朋友爱玩,他就爱读书,一百多个小伙伴因为书法不行,经常被先生打,他从来没被责罚过。
天才少年的求学之路非常顺利。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儒学成了汉朝正统。
汉光武帝刘秀更是推崇儒学,“未及下车,先访儒雅”,创办了太学,招募全国的优秀青少年。
公元44年,18岁的天才王充被保送入学,进入到了全国最好的学校。
在这里,他遇到了老师桓谭、班彪,结识了好友班固、贾逵,博览群书,好不快活。
他尊称老师桓谭为“素丞相”,并把老师与孔子相提并论。
“孔子不王,素王之业在于《春秋》;桓谭不相,素丞相之迹在于《新论》”。
正是这位老师求实的治学精神,为他打开了通往半儒半道的哲学大门。
04
半儒半道,源于结合诸子百家取长补短。
王充从小学读《论语》《尚书》,学得是儒学。
儒学在东汉根深蒂固,天才王充儒学学得非常扎实。
所谓物极必反,就是因为学得扎实,他反而发现了儒学的不足之处。
王充通过对儒书与诸子百家的对比研究,感到诸子与儒经同等重要,很多观点甚至比经书还为可靠。
“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他说,“知经误者在诸子”。
他的生平著述有《讥俗》、《政务》、《养性》、《论衡》,现存的只有《论衡》。
后世评价这本书为,“疾虚妄古之实论,讥世俗汉之异书”。
为何被评价为异书,主要是他首次提出无神论的观点。
他主张“神灭无鬼”,这就意味者把帝王赤裸裸地搬到了地上。
这个观点可以说是“诽谤圣朝”之罪,要遭杀身灭门之祸。
所以,王充及其《论衡》书的伟大之处也在这里。
05
才华横溢的他,不仅提出了新颖的哲学观点,更是深刻思考了做人与做学问的不同。
在他看来,儒学之人分为五等:
最下是俗人,基本啥也不懂;
其次是儒生,能够说出一两个经书;
三等是通人,能够博览古今;
二等是文人,不仅博览群书还能提建议;
一等是鸿儒,能精思著文连结篇章出本书。
他还认为,做学问又分三层境界:
第一层境界,涉水浅者见鱼虾;
第二层境界,其颇深者察鱼鳖;
第三层境界,其尤深者观蛟龙。
“解释世俗之疑,辨照是非之理”。这位天才少年关于学问的观点鞭辟入里,其思考之深邃,可见不凡。
06
这位天才,终究还是郁郁不得志。
说到底,还是和他耿直正直的性格息息相关。
然而,最让我奇怪的是:他品行端正、桀骜不驯,却又那么喜欢夸赞自己。
或许,他认为自己是完美的!
他痛斥自己的祖上也就罢了,还要相互对比,以此褒奖自己的崇高。
他针砭时弊东汉腐败的官场,却要不断地阐释自己的洁白。
他总结仕途滞留,声名狼狈的原因,历数“三累三害”,却没有一个原因是从自身找的。
所谓“三累”:一是朋友反目,相为损伤;二是庸才嫉妒,毁伤高才;三是交游失和,转相攻击。
他认为,他的朋友因为性格不合或者嫉妒他的才华所以连累了他。
所谓“三害”:其一,竞争者诋毁他;其二,对高才怀恨在心陷害他;其三,官员任人唯亲。
他觉得,他有高才又瞧不上请客送礼,所以,仕途中经常被人陷害。
由此可见,这位天才是骄傲的,不愿为五斗米折腰;这位天才也是单纯的,根本不懂人情世故。
因此,这位天才注定是失意的!
07
天才王充也是位科学家,他在物理学方面的成就非比寻常。
力学方面:
“天行已疾,人去高远,视之若迟。盖望远物者,动若不动,行若不行”,阐释了视角差对于观察运动快慢的影响,也是相对论的雏形。
“是故车行于陆,船行于沟,其满而重者行迟,空而轻者行疾”,这是牛顿第二运动定律的萌芽。
声学方面:
他把人的发声,比喻为鱼引起水的波动;把声的传播,比喻为水波的传播,指出声是物体振动产生的。
“生人所以言语呼吁者,气括口喉之中,动摇其舌,张歙其口,故能成言”,指出振动的传播要通过媒质。
这比波义耳空气传播声音的媒介理论,早了1600年。
热学方面:
“夫近水则寒,近火则温,远之渐微,何则?气之所加,远近有差也”,指出热传递与距离远近的关系。
电磁方面:
“顿牟拾芥,磁石引针,皆以其真,不假他类,他类肖似,不能掇取者,何也?气性异殊,不能相感动也”,王充用气性相同的理论,解释磁石相互吸引的现象。
作为东汉三杰之首,王充的成就非比寻常。他的无神论,他的物理学,石破天惊,让后人仰望。
然而,作为一个活脱脱的天才,他又是如此叛逆、单纯与骄傲。
他叛逆起来,敢数典骂祖;他单纯起来,痛斥世人陷害;他骄傲起来,苦笑才华埋没。
这位圣贤骂祖宗,天生奇才品如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