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梦里经久不灭的火树银花,得以绚烂成一个温热的春。
——题记
我与红灯笼的缘,大抵是起于儿时檐下窗前悬着的那对。
那对火红灯笼,起初艳得宛如信手扯了一片薄暮天边炽热而绚丽的霞来,做了一身滚烫却艳媚的新衣。新衣里从未点上烛火,怕火舌不仔细便将新衣吞没。可失了烛火的红灯笼,似是空得了一副好看却平庸的皮囊,平庸到留不住有趣的魂魄。新衣会旧,皮囊应老。经年后,那对红灯笼却仍固执地裹着敝衣、露着老面悬于檐下窗前,随风而曳,随雨而颤,可又不甘寂寞失神地零落。那时的我才发觉——它们虽承不了烛火,却同样留得住有趣的魂魄。
由此,我尚未抽芽的心尖,便种下了对红灯笼的缘根。我便开始信马由缰地寻找。缘根太深,而我对于红灯笼的寻找,也是半梦半真、半疯半痴。
自此以后,我寻见了千千万的艳新衣、好皮囊,留得住灵魂的、留不住灵魂的,梦里的、梦外的。可真的点在我心檐下、心窗前的,只是西塘成排成列的红灯笼罢了。
西塘的夜,是被万千盏红灯笼燃出来的。暂且不说枕水人家檐下窗前悬着的,单是乌篷船后系着的那两盏烛光黯淡、衣衫泛黄的,映于水面上,便好似高挂的月儿抹了胭脂、羞了粉面、婀娜绰约地藏于水面上,微微掩了些许月光的模样。而人家屋前的火树银花,又自有另一番风韵意味。它们彻夜地红着,不识年月、不分年代地红着,有成群的、影只的,高悬的、低系的,题了字的、素面朝天的,水边的、山外的,千姿万态,不知凡几,却是各生风致。远望似相思红豆,近瞧如一颗颗炽烫多情的心。它们灭不了,也不愿灭、不甘灭——多情总被无情恼,它们的多情无处安放,只可将情燃了,再信手撒下些许愁绪,多情的烛火便愈燃愈烈。而相思的灯笼,在尚未与烛泪映出的无情的风雨重逢之前,是不会灭的。
我本以为西塘的红灯笼便是梦里心心念的火树银花,我本以为寻见了西塘的红灯笼,便可了了心田下深扎的缘根,我本以为我的梦里,再也换不来那绚烂多彩的盏盏火红灯笼了,可——我又于红尘三千中寻到了那个梦里。
那个梦里。在人世这片寸草不生、寥落萧索的荒原上,有一群人,各掌着一盏似火灯笼,自荆棘远道款款而来。凉似水的月色下,他们眉目温柔,眼波流转间,可于其中见得万千璀璨星子与皎白月光。而那些红灯笼,烛光熠熠,烛心的星火落入了我的眸里,滑到我的心头来。星星之火将我心头的寒冰消融后,又燎了我的心原,火光漫天——却不烫,只是温暖。
那些红灯笼,是他们的心啊。他们将心赤裸裸地捧了出来。他们欲秉着温热心烛,点亮人世荒原上覆着的埃尘,令那些埃尘变作和煦曦光或是清凉月色,暖这万亩人间。
他们心肠滚热,他们心枝生花,他们不仅有艳新衣、好皮囊,更有着饮冰也难凉的血、铮铮并生香的骨、澄澈至无尘的魂。
他们是烈火里的逆行者,他们是灾情前的无畏士;他们也是艳阳下的志愿者,他们也是马路边的好心人。
是他们,诠释了何为人间有大爱;是他们的心,燃成了我梦里经久不灭的火树银花。
山高水远,我还于风花雪月中寻找着红灯笼;天地苍茫,我还于善意天涯处——寻找着最可爱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