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应孤独,就是适应一种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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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两天和一个朋友聊天,ta说他每天感觉好无聊,我问ta为什么无聊,无聊的时候想做什么?ta说一个人呆着就会很无聊,无聊就想睡觉,除了上班就只有吃饭睡觉。我说那你还没有适应孤独,你还没有学会和自己独处,能和自己独处的人工作之外的八小时可以有很多事情来充实自己。Ta又问我那该去做什么呢?我说 没有什么好办法,等你无聊的时候想做些其他的事情的时候,你的生活就慢慢充实就不会这般无聊了。因为我自己也从来没有克服过这个问题,这些年来我学会的,就是适应它。适应孤独,就像适应一种残疾。

        快乐这件事情,有很多“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因素,基因、经历、你恰好碰上让你快乐的人。但是充实,是可以自力更生的。罗素说他生活的三大动力是 对知识的追求、对爱的渴望、对苦难的怜悯。这三项里,除了第二项,其他两项都是可以自给自足的,都具有耕耘收获的对称性。

        我的快乐很少,当然我也不痛苦。主要是生活稀薄,事件的密度太低,算算自己每天八点起床洗嗽吃早餐,大概九点出门上班或者在家里看一到两小时书,自己在做个午饭就开始一天真正忙碌的上班,到晚上九点半工作结束,锻炼一小时或者回家看看书看看电影,一天也还算充实。再比如今天休息,上午洗好衣服后,11点左右回学校找朋友一起吃饭逛街,大概下午三点和朋友告别之后,自己一个人逛逛,找了一个主题咖啡厅喝了杯咖啡,安静的想想五月份的规划,回来去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工作之后生活的节奏基本就这样 一个人,一天的时间就这样零散的耗尽了。有时候我们并不是没有事情可以做,零散的事情堆积使我的生活忙碌而充实。多么稀薄的生活啊,谁突然跟我接近了都会有高原反应。

        孤独的滋味当然不好受,更糟的是孤独具有一种累加效应。同样重要的东西,你第一分钟举着它和第五小时举着它,感受当然不一样。孤独也是这样,偶尔偷得半日闲自己去看场电影,和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只能自己和自己喝啤酒,后果当然完全不同。如果问因为犯错而拘留或坐牢的人,他们的回答肯定是:度日如年,度年如日,说的可真确切。

        我其实并不孤僻,可以说的上是活泼开朗,但是大多数时候很懒,懒得去经营一个关系;还有一些时候就是爱自由,觉得任何一种关系都会束缚自己;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知音难觅。有时候我也着急,我有幸生活在“十三届三中全会”之后,没有吃过多少苦,但是在我经历的痛苦中,没有什么比孤独更具有破坏力。这不仅仅是错过了亲友之间的饭局谈笑温情,不仅仅是一个文学女青年对故事、冲突、枝繁叶茂的生活的向往,还因为一个人的思想总需要碰撞来保持

        长期的孤单中,就像一个原点渐渐地脱离了坐标系,有时候你不知道自己思考的问题是否真的成其问题,你时常看不到自己的想法中旁人一眼就会看出的巨大漏洞,你不知道什么是大,因为你不能看到别人的小,你不知道什么是白,因为你不能看到别人的黑。总之你也会担心,老是这样一个人呆着,会不会越来越傻?好像是越来越傻

        但另一些时候,又惊诧于人的生命力。在这样缺乏沟通、交流、刺激、辩论、玩笑、聊天、绯闻、传闻、实事、八卦...的生活里,没有任何圈子,多年来仅凭自己跟自己对话,并且坚持思考,保持了表达欲,这已经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了。“忍受的极限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让我告诉你,忍受是没有极限的。年少的时候,我决定孤单是一件很酷的事情;长大以后,我觉得孤单是一件很凄凉的事情;现在我觉得的孤单它不是一件事情,至少,努力让它不要成为一件事情。有时候,人需要的是真正的绝望,真正的绝望跟痛苦、悲伤没有什么关系。它让人心平气和,让你意识到你不能依靠别人,任何人,得到快乐;它让你谦卑,因为所有人带给你的都成了惊喜;它让你只能返回自己的内心,每个人的内心都具有不同的自我,他们彼此可以对话。

      你还可以学习观察微小事物的变化,天气、季节、超市的蔬菜的价格、街上漂亮的小孩儿,你知道万事万物都有它值得探究的秘密,只要你真正的-我说的是真正-去打量它。当然还有书、报纸、杂志、看电影电视网络、DVD、CD,那里面有他人的生活,关于这个世界的道理,还有音乐的美、知识的魅力、爱的可能性、令人愤怒的政治事件...我们九九八十一生都不可能穷尽这些道理、美、爱、魔力,怎么还能抱怨生活给予我们的太少。绝望不是气馁,它只是“命运的归命运,自己的归自己”这样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就是说,它是自由。

        以前看过一首诗,叫做《一个人要像一支队伍》。我想象文革时期的顾准、狱中的杨小凯、在文学圈之外的王小波,就是这样的人。怀才不遇,逆水行舟,一个人就像一支队伍,对着自己的头脑和心灵招兵买马,不气馁,有召唤,爱自由。我想我总归是幸运的,不仅仅是那些外在的所得,而且我觉得我也还算坚强。总是被打的七零八落,但总还能在上帝他老人家数到“九”的时候再站起来,再看到眼前的大海还是一样的兴奋,欢天喜地的跳进去。在辽阔的世界里,一个人有多谦卑,他就有多快乐。

罗素说知识、爱、同情心是他生活的动力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生活如果收获到他的两点就已经是一种很大幸运。因为这种幸运,我原谅自己经受的挫折、孤单,原谅自己的敏感、焦虑和神经质,原谅上帝他老人家不让x喜欢我,让我不喜欢x,让那么多人长得比我美,比我智慧,原谅他让我渐渐要失去青春。因为他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品质给了我:不气馁,有召唤,爱自由。

        如果你还在为孤单怀才不遇举世皆浊而我独醒而深深叹息的话,那么让我告诉你,你买不到那个彩票的,别再把你时间的积蓄两块、两块的花出去,回到你的内心,寻找你自己,与心灵深处的他、他们一起出发旅行。如果你有足够的好奇心,你可以足不出户而周游世界,身无分文而腰缠万贯。

        人生若有知己相伴固然妙不可言,但那毕竟可遇不可求,真的,也许既不可遇又不可求,可求的只有你自己,你要俯下身去,朝着幽暗处的自己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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