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说: 一生中,总要见识一些人,经历一些事,探一次险。满足一下对于远方的想象,才不枉过这一生。就像她为了心中所爱,独自去到莫高窟祈拜一样 。走过千山万水,方知人生百载没有一天是多余的。愿你历劫千帆,归来仍是少年。
我承认我是一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人,喜欢到处体验生活。总是蠢蠢欲动,想要去到不同的场合,结识不同的人,了解不同的生存和生活。让奇特的体验打破我原始的对于某一种环境,某一人群固定的想象。曾经经常做一个这样的梦: 我拥有一个如深夜食堂般的地方。来自四面八方,在外流浪的人群一个接一个偶然闯入这个地方,为了栖息一下,暂停下前行的步伐。空间中杂乱的声音飞荡,飘散在空气中的是他们人生的酸甜苦辣。他们哭泣,狂叫,就着故事下酒,喝醉之后像酒神回归大地一样,解放原始的冲动和束缚,敲着木桶在吉他伴奏声中欢快起舞。现实没有梦想般那么完美,但依然庆幸曾经在国际车展上的那次经历。让我听过一些人的故事,见识了一些世事,结识了一些四海八荒的朋友。
因为会几句简单英语的缘故,我被中国人力资源中介推荐给美国展台主办方。几句简单的orange juice(橙汁),red wine(红酒),spring(雪碧),water(水)提问之后我圆满通过了这份岗位的面试。经过提前一天的搬运食物和展台准备之后,我被胖胖的督导告知第二天的工作内容: 给美国展台的参展商提供干净整洁的休息区和早午茶。我工作的场所是在USA展台,展台的位置特别像一个国际中心。我展台右边是美国商务部驻中国的代表,左边是香港人,对面是一对常州夫妇,斜对面是一个台湾小伙子,远处是美国人的展台。每一天当我把食物摆好之后,都会有不同的人来自取,有些人会接受我热心的服务,有些人习惯于自己动手。
我仍然能在记忆中闻到那早上浓郁的咖啡味,香气溢满了那小小的休息区。每一天早上都有人给我送去热腾腾的茶和咖啡,还有新鲜的三明治和抹茶味的蛋糕。那块休息区的吧台每天都被我打扫得干净,敞亮。我期待我这边能变成像谍战时期的一个消息中转站,每天都有四通八达的消息传来传去。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不少人来我这边坐一坐,聊一聊。
隔了我好几个展台的美国老头Haul经常喜欢来我这边。他虽然满头银发,但是不见衰老的迹象,精神矍铄。他总是很和蔼,身上有一种长者风范,经常鼓励我大胆用蹩脚的英语口语表达。每一次他微笑着向我走来的时候,我都会给他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早茶,然后给他捡上一两块三明治。他喜欢坐在吧台边和我闲聊,我会用我蹩脚的英语问东问西。起初,我很羞怯,怕他听不懂,总是会问他能不能懂得我中国式英语的意思。他总是使劲点点头,然后对我说: 你的英语很棒。
我总是备受鼓励,一直以来我都很好奇生活在中国的外国人。好奇他们在中国的职业?在中国待得习不习惯? 有没有特别喜欢去的地方和特别喜欢吃的中国菜? 受到他的鼓励,我大胆地问出了心中由来已久的疑虑。我问他是不是第一次来中国? 有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觉得中国怎么样?
没想到他也有着相当刺激的人生经历。他说他之前是一个冲浪教练,教龄长达30年,我很讶异。这类只有我在电影中了解到的职业,原来在现实生活中我真的遇到了。他的描述触发我的想象: "他像北野武《那年夏天宁静的海》里的真木一样在 汹涌的浪潮中隐没,当你以为他被浪花吞噬,刹那间他又踩着滑板飞出,顶在浪头上。像驯服猛兽一样试图驯服汹涌的浪花,在里面360度翻转跳跃。" 那种惊险刺激让看客也跟着心潮起伏。那种试图驾驭浪花并且在汹涌澎湃中保持平衡,真的很需要持久的训练和发自内心的热爱。要做到在其中如履平地真的是一种巨大挑战,因为随时面临着生命被吞噬的危险和千百次失败带来的自信心挫伤。在那之后还需要始终葆有巨大的训练热情。我能感受到他精神矍铄背后的坚毅,和他年少时勇于挑战自我的勇气,那种散发出来的气质很有魅力。
我疑惑地问: "冲浪教练怎么现在成了公司的boss? 这好像和你之前的职业生涯不太搭喔? " 他接着说: "因为年龄到了,就从职业教练上退下来,后来成为这家美国公司boss。" 交谈中,我了解到原来他不是一个初次来中国的歪果仁,他更像一个中国通,比我还了解上海的交通地图,喜欢到上海的老街上去走一走,转一转。他在上海有自己居住的固定居所和朋友圈,他知道上海哪家咖啡馆的咖啡好喝,哪家西班牙人开的酒吧他经常去。我感觉他一点没有异国他乡的感觉,反而像在自己故乡一样,有朋友可以小酌一杯,兴致好时来一支弗拉明戈,偶尔去其他城市来一次奇遇,有自己的消遣方式。一年当中半年在中国,半年在美国,乐得逍遥自在。很多我无法理解的英语词汇,他都会手舞足蹈给我演示出来,真的是一个风趣的外国老头。
那个时候,我的工作很轻松很无聊,我期待有人来陪我闲聊。站在吧台前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搜寻着周边有趣的人和事。
隔壁美国商务部的大帅哥难得来一次,看到高大白皙威武的他瞬间被吸引,赶紧拉着他闲扯了一段。当他说他是北京语言大学的留学生的时候,我就对他备有亲切感。因为那个时候我刚从北京辗转到上海,还没有习惯上海的一切,对于北京很是思念。我告诉他: 我之前也是在北京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到上海没多久。我以为他能和我有同样的感觉,以为凭借他和我一样留恋北京,就能对我有一种相识已久的熟悉感。但是我错了,不同国家的人感觉和思维方式都是不一样的。
通过交流之后才发现: 从他那种陌生人之间的距离感,就能感觉到国外人全然没有这种所谓的地谊和惺惺相惜之情。他问了一下我在北京待的地方,我不太知道那么长的地名怎么用英语表达,就只能手势比划,很含糊地说了一个简单的地名。他狐疑地问了一下: 是五道口吗?我连忙点头。他说他在北京待了5年,工作后进了商务部,后来被调到上海工作。我在心里猜想估计他是五道口,三里屯和后海的酒吧都泡腻了,所以想来泡泡上海的酒吧,体验一下魔都的夜生活吧!这不正好契合了他们外国人的探险特质么?但是我没有询问他具体是不是这样子。
他有着独特的气质和谈吐,一开始我被吸引。但是当我无意中瞥到一个我不熟悉的眼神的时候,我困惑了。一个美国老头可能是不熟悉这次国际展的事物,就跑过来向他询问,当谈话结束时他对着远去的背影抛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感觉这眼神中包含着鄙夷,不屑,还有一种中国式的世故掺杂其中。他不应该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么?我想大概在中国待久了的老外经常耳濡目染,也沾染上了一些不良的习惯吧!但无论什么原因,我心里对他的好感度,从最初的10降到了7。
Kevi大哥是Haul的公司在中国的代理商,当他来到我的展台取食物的时候,一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他。他外貌不算出众,长得有点西北人的魁梧。他不太喜欢甜品,只是会偶尔来喝一杯咖啡。当他闲坐在我的吧台里休息的时候,我很讶异。他是第一个主动想要和我聊点什么的人,他问了我很多问题。比如我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学的什么专业? 现在在做什么工作?为什会来到展会?当我和他说:我是医学院校毕业,学的是医学方向。他似乎对中医很感兴趣,特别想和我探讨一下,可惜我道行不深,无法再和他探讨更深入一点。
后来,我才知道大学时候的他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才子,曾经在校广播站当过三年播音主持。他用他的声音陪伴了许多人度过燥热的夏,严寒的冬。给恋人送去祝福,给失恋的人送去安慰。 我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个文青,曾经也追过海子,仰慕过顾城那些90年代诗歌界的小鲜肉。他还用很浑厚的声音给我朗诵过海子的《姐姐》。才发现曾经觉得矫情难懂的诗歌,被朗诵起来也可以那么美,激荡起心底的几丝柔情。
谁的青春不疯狂,当我看到他10年前写的文章的时候,才知道这个粗犷的大汉曾经掩藏心底的青春苦痛和隐没在心底的痴恋。才理解了张爱玲曾说的那句: 每个男人一生中都渴望两朵玫瑰,红玫瑰和白玫瑰。渴望红的烈焰,白的纯洁。娶了红的,白的仍然是床前明月光,红的早已变成墙上的蚊子血。娶了白的,红的是心口的朱砂痣,白的成了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
对面的常州阿姨总是对我招招手,让我过去给她充当临时翻译。她感谢并且夸赞我英语和她女儿一样好。我仍然记得和我说起女儿时神采奕奕的表情,她说: 我女儿在英国留学,喜欢探险。后来因为学习体验还专门去非洲待了一段时间。我心生赞叹:好有勇气啊!
我斜对角的台湾大哥哥老是不时给我带点小零食。记得有一次当Eric大叔来我这边取食物的时候,我拒绝了他的要求,我以为他只是路人甲。也不认为他属于美国展会主办方的客户,自然就不属于我的服务对象范围。后来Eric大叔说起这事一度很伤心,他还一直试图向我证明,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被拒绝过。他神采飞扬地对我说:那时候我在美国校园里玩棒球,也一度有很多迷妹啊。可别小看叔叔的魅力哦!我偷偷笑着:好怪的台湾怪蜀黍。
年少时的这些探险似的经历会被我封存进记忆,但那时候因为历经的事,见识的人带给我的感觉和对我思维方式的影响却是伴随终身的。很庆幸很多未知不单单是停留在我的想象中,它还在我的血液里留下印记。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当我老了,我还能有一些不像故事的故事讲给我的后代听……
当我老了~~糖鑫鑫
当我老了 头发白了 炉火旁打盹 睡意昏沉
回忆青春 多少人曾爱慕我的美丽
假意或真心
当我老了 回忆青春
我惊叹我年少时勇气的灵魂
只要有一个人还爱我的虔诚
爱我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就不枉历经风霜
灯火昏黄不定 睡意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