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名扬披着头发坐在卧室里,已经接近凌晨一点。头发凌乱,如果不抬头,乍一看上去,以为是一个女鬼。那是她自己用手指头抓的,本来飘逸的长发在细长的手指头的抓挠下,很听话地互相缠绕。
她那一刻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才对头发如此。
“真是要命,心烦意乱时,头发也绕起来了,真让我恶心!”沈名扬听到隔壁卧室里女人的轻声细语和不断呻吟,越觉得自己的孤独与无助。
这是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70平米。二年前,沈明扬刚大学毕业,来到这个城市,在网上找房子,那时她的目标就是跟别人合租。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状况。合租的对象是一个30岁的都市白领,大她五岁。两人都喜欢干净,平时上班,周末在家里睡觉或者各自在房间里看电视剧,倒也相安无事。
一个月前,这女人好像是有了男朋友,就是现在正在缠绵的对象。
男人每周来三次,周一,周三,周五,晚上留宿。当十一点沈名扬准备入睡时,就会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是男人和女人互相的轻声呢喃。然后,浴室淋浴的声音,卧室门关闭的声音。
他们像是很克制自己,又像是无法控制自己。尽管声音不是很大,在这隔音并不十分好的房间内,沈名扬却将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夜色已深,马路上不时会有车辆互呼啸而过的声音。沈名扬想到无意间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写男女感情的黄色段子,又联想到隔壁的缠绵,瞬间觉得自己被整个黑夜包围。
上过名牌大学的她,觉得想这种事情是不道德的,却又觉得理所当然。这种矛盾的心情,折磨着她,经常失眠。
当她第二天揉着双眼,拉开窗帘时,发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昨夜的所有不美好,对自己的不原谅,那些无法体会的情愫,那些之前觉得不应该有的想象,都烟消云散了。
去上卫生间,往门口瞟了一眼,发现没有男人的鞋子。那男人应该天不亮就离开了吧!这样也好,沈名扬绝对不想在这个房子里见到一个男人。
不过,他如果不离开,说不定可以看看他的样子,也许,他是一个温柔,安静,优雅的男子。沈名扬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
“名扬,你起来啦!今天周六,我不上班。你呢,有什么安排?要不然,我们去逛街吧!”室友王月推开房门,看到她怔在卫生间门口,一番类似寒暄的问候。
“啊......不行啊,今天我加班呢!”沈名扬拒绝了室友的邀请,其实她听出来,那根本不是邀请,只是一句客套话罢了。
沈名扬觉得王月看不起她。看不起她在地摊上买的廉价连衣裙,看不起她在超市里十元一瓶买的指甲油,看不起她那份每个月不到5K的小文员的工作,更看不起她从来没有一个朋友,当然包括男朋友。
有时候,沈名扬会思考这个世界,思考人活着的意义。她感觉周围跟自己相似的人有很多,自己却无法跟他人融合在一起。
刚毕业时,她想要赚钱,觉得有很多钱会很幸福。找的第一份工作,是为了当初交房租,老板同意先给她提前支付两个月的工资,将她的身份证和毕业证压在了公司。所以,她就做了这份小文员的工作。
沈名扬那时候想,无论哪一份工作,只要自己努力,终究会有所成就。
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岗位上做了两年,自己的上司是一个四十岁的老女人,丝毫没有调岗也没有辞职的意思。升职涨薪毫无希望。
沈名扬上班很努力,会做好自己份内的每一件事情。可是,这个岗位就是如此,谁都能干得了,缺谁都可以。她想着去做文案策划,大学学的是广告学,这样也算有个特长。
跟老板谈调岗,老板却以她没有经验,劝她在这个岗位上多锻炼锻炼再说。“小沈哪,你还年轻。前途不可限量,你看现在的工作,你做得很好呀!继续保持,以后有机会,我会提拔你的!”这是老板的原话。
沈名扬听了老板的安慰,自己的工作能力得到了认可,感觉很开心,那就先干着吧!以后再说。反正,时间还多着呢!
她虽然没有一个好朋友,却有着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
周末会去咖啡店里喝杯咖啡,看一整个下午的书。有时,会遇到当地的读书会在开分享会,她会羡慕那分享人的侃侃而谈,有想加入的冲动,又觉得加入也没什么意思,自己平时也是会读书的。
她没有多少存款,赚的工资都打到父亲的银行卡上了,家里还有个弟弟在上高中,各种补习班,很烧钱。
沈名扬也会去逛那些名牌衣服店,当纤长的手指划过那柔软的布料,她的心又会涌起无限奋斗的动力。“总有一天,我想买哪一件就买哪一件。”她这样想。
她是害怕服务员的推销的,她们热情邀请她试衣服,她拒绝,说不太喜欢。其实,她的长相,让人看起来会很舒服。
然而,没有人将这种舒服说与她听,她自己又是不相信镜子的,毕竟,镜子只是一种玻璃罢了。人还有形形色色的,何况人造成的玻璃呢?
她宁愿忍受着小摊贩的斜视,挑选一条看起来还可以的连衣裙,一条牛仔裤。这些衣服,跟名牌店里的衣服乍一看几乎并无差异。但细细看来,就会觉其中的大不同。针脚,吊牌,布料上的褶子,很明显的不一样。
沈名扬经常会一个人逛街。很多男人想跟她约会,却没有人愿意让她做女朋友。这是她自己的判断。所以,她拒绝男人,又思念男人。
特别是王月领的男人每周固定时间的到来之后,这让沈名扬觉得,男人的存在,似乎是一种生活的希望。毕竟,靠她自己这么辛苦的工作,再做十年,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而有个男人就不一样了。那先前未体验过的激情,那原来没有去过的豪华餐厅,那之前看上的衣服,都唾手可得。
想到这里,沈名扬又觉得自己不道德了。
然而,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她急需要将这些想法实现,给平淡无希望的生活投入一枚石子,激起几朵水花,蔓延一串串涟漪。
在卫生间里,用洗脸扑将脸洗的很干净,擦的也很干净。沈名扬想起自己看过的书,想起上过的学,想起老板的安慰,又对未来充满希望了。她立马就放弃这些依靠别人的想法,她要靠自己!
沈名扬决定搬家了。她想离开王月,离开这个房子,她要给自己希望,离开那些带给自己歪门邪道想法的环境。
搬家那一天,由于沈名扬加班晚了,回到房子里,已经晚上八点。跟搬家公司已经提前约好,东西也打包好。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叫搬家公司,也是想让王月知道,自己并不是个穷鬼,连搬家公司都舍不得叫。
当她拎着包,最后一趟坐电梯离开,在一楼的入户门口碰到了王月,和那个男人。两人很热情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沈名扬竟然有点不舍,却连忙摇头,说不用。
男人个子很高,穿白衬衫,休闲裤,有点瘦,看起来很安静。跟沈名扬想象的一样。
沈名扬觉得王月配不上他,具体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之前,都是沈名扬觉得王月看不起她,此刻,她竟然看不起王月了。
王月不配拥有这样温暖气质的男人!这是沈名扬的想法。
然而,有什么用呢?她已经搬走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值不值得,配不配得上,不是她所能掌控的。
新房子,标准间,家具一应俱全,沈名扬很喜欢。找房子的时候,专门挑选的新小区,没有人住过的房子。整理完毕,已经深夜。她想,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
闭上眼睛,却出现那男人的白衬衣,休闲裤,那张安静温暖的脸。告诉自己不要想,却越发想象。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来到她的身边,从身后抱住她的腰。那双手很轻柔,又很有力。她转身,看到是他,那个只见了一次面的男人。
却像见了很久似的。两人就这样躺着,不说话,互相看着对方。后来,沈名扬感觉口渴,起身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却摸不到。却发现身边的男人站在面前,他不说话,转身轻轻离开,向窗户边走去。
沈名扬不忍他的离去,穿上拖鞋,跟他走。
第二天早上,人们在楼下发现了一个女子的尸体。从33楼跳下去的。那间房子刚装修好,窗户还没来得及装上防盗网,而窗户又是外开的。在已经模糊的身体之外,警方发现一张纸,上面的血迹已干,留下一行字: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幸福的地方。
而这行字,经过与33楼出事的房间遗留物的比对,确定是女子自己的笔迹。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这是警察的事情。
我后来听过一个词,叫梦神。意思是,你很希望得到的东西,一直想一直想,带到梦中,就会遇见梦神,梦神会带你去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沈名扬那天肯定是遇到了梦神。不管怎样,这就是沈名扬,她也是一个人,一个极其普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