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家骏
1275年，一位威尼斯青年跟随父亲来到中国，周游各地并任职宫廷。他就是马可·波罗。20年后，马可·波罗返回家乡，参加了对热那亚战争，不幸成为俘虏。他在监狱中认识了作家鲁斯蒂谦，两人以中国见闻为基础，合作撰写了一部东方游记。游记提到，中国东方有一个岛国，盛产黄金，连王宫屋宇都是用金板来建造。
一般来说，这样的见闻录，多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不会被当真，更不会有人按图索骥。可是，马可·波罗恐怕没有想到，他的东方黄金见闻，竟然激起了一场改变世界的探险风潮。
《马可·波罗游记》出版近200年后，渴望黄金的葡萄牙、西班牙王室，决定派人到东方去，寻找传说中的黄金国度。他们的目标，大体上有三个，一是取得黄金，开发新的贸易航道；二是宣扬基督教，归化更多的异教徒；三是联合东方国家，共同对抗东欧中亚的奥斯曼。其中，寻找传说中的黄金国度，是最大的动力。
当时，葡萄牙和西班牙为什么如此渴望黄金？为什么不惜冒险，一定到东方寻找黄金？说来话长。
自从人类拥有了剩余物品，需要进行商品交易之后，以什么作为交换媒介就成了一大难题。其中，黄金的化学性质稳定，不易磨损，容易携带，没有毒性，还能够吸收光谱中蓝光附近的光纤，呈现出金灿灿的颜色，令人看起来就会联想到财富。所以，很自然地，黄金就成为了某些区域的交换货币。
罗马帝国崛起后，从周边掠夺了大量黄金，作为通行的货币。但是，罗马帝国没落以后，欧洲各地无力保持黄金开采量，同时又需要购买东方的丝绸、瓷器，很快便将手中的金币花光了，不得不以银币作为替代。这些银币种类繁多，成色不断下降，变得越来越“不值钱”。13世纪，即使含银量最高的货币，也只能达到应有含量的1/5。
13世纪末，为了解决大宗商品交易的困难，佛罗伦萨城邦铸造了一种足金货币，名为弗罗林（florin），威尼斯紧随其后，也铸造了一种足金货币，名为杜卡特（ducat）。此后，一百多年间，随着地中海周边贸易的扩展，弗罗林和杜卡特金币流入西欧、北欧，广受欧洲各国欢迎。黄金成了财富的象征，拥有黄金就等于拥有了财富。
有人曾说，当时葡萄牙和西班牙到处找黄金，是因为他们的黄金，都被东方商人赚走了，不得已而为之。其实不尽然。葡萄牙和西班牙急于寻找黄金，更深层次的背景是，中欧、西欧进入了金币时代，黄金变成了财富，他们需要大量黄金来铸币。
当葡萄牙、西班牙王室听说东方遍地是黄金时，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派人冒险一试。
葡萄牙王室首当其冲。他们支持的探险家，已经向南走到了非洲南部的好望角。但是，传说中的黄金国度，似乎仍然遥不可及。
当时的人，已经知道地球是圆的。热那亚探险家哥伦布认为，既然地球是圆的，向东可以到达东方，向西应该也能到达东方。他计划向西寻找传说中的东方航道。其探险计划得到了西班牙王室支持，但前提是探险所获得的收益，都必须归王室所有。
1492年8月，哥伦布迎着太平洋向西进发了。他当时只是想寻找东方的黄金，但是他没想到，自己这趟海上之旅，竟然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政治波浪，彻底改变了人类世界的面目。
两个月后，哥伦布率船到达了巴哈马群岛。他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东方，遂将当地人称为“Indian”。15年后，有人发这块大陆根本不是东方，便借用意大利航海家Amerigo Vespucci的名字，将其称为“Amerigo”。晚清的中国人，将其译为“亚美利加”，也就是现在的“美洲”。
哥伦布发现“印度”的消息传来，缺钱的英国国王亨利七世也坐不住了。当时，东方遍地黄金的神话，已经传遍整个欧洲，所以，谁也不愿意在这场“淘宝”运动中被落下。1497年，亨利七世雇佣意大利人约翰·卡波特（John Cabot），寻找通向东方的航道。为了避开葡萄牙和西班牙，卡波特从布里斯托尔出发，选择了向西直行。
当时，西班牙和葡萄牙已成海上帝国，瓜分了非洲以西的海域。双方先是以佛得角群岛以西为界，将东边划归葡萄牙，西边划归西班牙。1494年，又签订条约，把分界线向西推进了1000多公里。双方声称，凡是未经许可驶入这片海洋的船只，都要被没收，船员会被处死或卖为奴隶。
这时，英国国力孱弱，还不敢挑战霸主，只能绕着走。
1497年6月，卡波特一路向西，登上了纽芬兰海岸。他在这片未知的土地上，插上了英国和罗马两面旗帜。目前来看，卡波特可能是登上加拿大土地的第一位欧洲人。当然，卡波特当时并不这样认为，他以为自己登上了中国的某个省份。
继卡波特之后，又有欧洲探险者陆续登上加拿大，他们问土著，这个地方叫什么，土著回答“Kanata”。探险者回到欧洲后，告诉了地图学家。从此，世界地图上便有了“Canada”。据说，“Canada”的本意是村庄。
就这样，西班牙王室支持哥伦布寻找黄金，结果发现了中美洲；英国王室支持卡波特寻找黄金，结果半路登上了加拿大以及后来的美国。
西班牙王室比较幸运，他们占领的阿兹特克和印加帝国，拥有数不清的白银和黄金。他们暂时不找亚洲了，而是就地抢夺金银财宝。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里，西班牙王室将金银、香料、烟草等，一船一船地运回国内，成为了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
相对来说，发现了加拿大的英国王室，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的船队既没有发现通向亚洲的航道，也没有发现金子。卡波特运回去的黑矿石，表面看起来有点金光，结果却被证明是“假”的。
其实，卡波特们当时不知道，北美大陆是有金子的。只不过，北美金矿都集中在太平洋沿岸，南边的旧金山、北边的英属哥伦比亚，后来都发现了金矿，并引发了华人的淘金热潮。
历史就是这样，充满了戏剧性。卡波特们当年一心寻找中国和黄金，皆无功而返；300余年后，当美国旧金山、加拿大卑诗省发现金矿，中国劳工蜂拥而至、自动上门时，已经在当地站稳脚跟的卡波特后裔们，却变得极度厌恶中国人。
更有意思的是，占领了“金山”、“银山”的西班牙，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的辉煌，百余年后便灰飞烟灭，走上了政治动荡、经济低迷之路；最初在北美只看到鳕鱼和毛皮的英国人，却通过世界贸易建立了更为庞大和稳定的全球性大帝国。
福祸相依，短期之内，谁又能看得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