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飞过了好几只,我懒得去捉它。”
整整有半年了,那时是春天,我完成了我的第一个故事,每次去看它我都头晕脑胀,意识混乱,判断力失效。然后就陷入长时间的停顿,四处瞎眼乱碰,看书,观察文章与作者,尝试构思,询问意见,似乎学了很多事情,终于能勉强地反观自身以指导作品,不知不觉已到冬天了。
关于为什么要写作,这是个终身难题,无解之谜,正如世上其余问题一样,能解到哪一步,还不是得靠倔强。写出来的是为了给人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好,为了人类的灵魂也好,为了凝练生活的诗意精华也好,或而只是依附于难以解释的本能,一贯地做下去,我竟然选了要做这件事,在此行进的时间里,已能发觉快慰。
这半年我小心地初步解了几个自己的难题,更多困惑还停留在思维的漂浮区,没有形状。解出来的那几个,我也没有信心言之凿凿地写出来,仍是未完成的事,我还在顺着走。做得最多的也就是观察文章的整体结构,以及文章怎样配合读者的阅读能力,进而推断读者的想象力,在整本书中搜寻作者有没有留下为写作赋予的意义,观察文章的词汇,节奏,画面感,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允许它们难以言状的精神进入我的头脑。
我的最重要问题是,我消除了自己写作的功利焦虑感。之前总是会被外界逼着,好像我二十岁不做点大事,一辈子就完蛋了,我得在滚滚浪潮里尽早抢一个位置,不然迟早会发现已经被人挤下台。事实上我真的不够格,我词汇贫乏,想象力为有限的生活所限,也不能赋予文字有力的灵魂。之前得到了一个出版机会,我第一次感觉到外界的名誉如此触手可及却缺少重量,好像一个诱人的陷阱,我也可以去写书,然后自吹自擂,其实不过是扯了一片思维的破布,就当作旗帜,从此做一个自得其乐的小土匪。其实我是害怕它,名誉是魔鬼是因为我软弱,因此我逃避,隐藏,独自练习,我还想保持安静,潜沉而贴近真实。渐渐地远离了喧嚣之地,一个人走惯了,双脚就会越来越有力,风景也越来越开阔,我就不再逼着自己去写,不再害怕时间流逝,全心全意地沉入了探索中,尽管偶尔空中传来城市的噪音,仍然令我困惑而恐惧。
此前最大的困惑除了不能观省自己的文章,就是这种很难控制的焦虑感,过分紧张让我寸步难行,以及观省的事,这两件都是因为我乱想得太多了,让思维出去散散步便好。去城市中游览,去看各种书籍,影视,认识林林总总的人,脑袋里的问题就自然而然地像气球一样被吹开了。就像《金蔷薇》的作者说,他年轻时沉迷于写下虚幻华美而无意义的诗句,是因为他没有生活过,然而在生活中,他不是一个素材收集者,他只是尽力地投入了生活,写作只能从此而来,而非来自我稚嫩的空想。
要在这里谈满意也太早了吧,别说去写什么书了,我才刚刚开始,我是一个种子,恰才把自己埋在土里,屏息待在黑暗里,等待着许多岁月。残缺的话不必为了回声去说,虚弱的声音不必为了求生去发,我不求生不求存,我只需要安静的水和单纯的光,以及一片无边无际的沉睡的夜,让我养育真诚的心,我希望我能落笔尽是真实,一字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