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很多人来说,自然疗法中的很多内容看起来很美也充满神秘。譬如芳香疗法,浸淫在其中仿佛就过上了花仙子般的生活,植物为伴,香气为伍,疗愈也在无时不刻发生。然而,当我们想在兴趣之上有更深入的作为,或希望将其奉行为一个职业时,又会充满诸多后顾之忧:这些方法究竟要如何落实在现实中发挥它们的作用呢?又该怎样让寻常人简单理解且乐意使用这些方法呢?
八月的时候,我回了一次德国,和朋友们聊同样的问题。在德国,人们对于各种自然疗法的接受度很高,且有比例不低的人认同自然疗法中的一些方式是可以用于疾病的治疗,可作为现代医学的补充或替代疗法。但即便如此,人们在生病时自主地去选择使用自然疗法的比例依然不高,像感冒发烧、头疼脑热明明有很多草药、草药的衍生产品可以用,但阿司匹林在药房的销量始终名列前茅。
一位德国资深的自然疗法医生对我说:
“从事自然疗法的工作很重要的部分是传递自然界的讯息,所以我们都只是传递者,不要去说服病人相信什么,信草药,或是信精油等等,你把讯息传递出去,剩下的时间就请他们去感受,感受每一种自然物质的气味、声音,感受它们进入身体时身体的细微变化,这才是重要的有疗愈效果的时刻。如果这个时候你不断地找原理去说服他们,往往就会让他们错过最好的治疗。难道我在针灸的时候他们真的愿意听我讲几千年的中国历史吗?”
这是一席让我很受用的话,因为我们往往在从事一些非主流,但自认为很好的事情时会很迫切地让别人了解我们在做什么,这些东西有多么的好,而自然疗法或许并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去传播,“传递和陪伴”才是它可以去感染人们的最好途径。
十月,北京协和医院肿瘤内科病房,我面前的这个女孩只有十四岁,被诊断为原始神经外胚瘤(一种遗传性肿瘤),处于化疗阶段。进入病房时,在她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但一脸的清秀让人忍不住地怜爱。陪伴在旁的妈妈显得憔悴而焦虑,打量着我们一行人有些警惕。
这是首届缓和医疗芳香照护课程最后一天的实操;也是在中国,芳香疗法作为一种另类疗法正式进入医院病房进行护理的开端。“缓和医疗”(Palliative Care)通常针对的是重症或老年患者,它不以“治愈”为最终目的,主要以减轻病患痛苦,并在心理和灵性上提供治疗护理。在这种理念下,医生不会强行使用医疗手段去延长病患的濒死期,而是尽可能的为患者提升临终前的生活质量,且在照护病患的同时能顾及和舒缓家属的心理负担以及创伤。而在这样的治疗中,自然疗法无疑可以给予很大的助力。
精油的香气在病房中慢慢扩散开来,这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个神圣的时刻。
我在手心展油,开始为女孩做足部按摩,化疗后的皮肤早不见青春的娇嫩,脆弱无处不在的渗透。油很快就被皮肤吸收,不断地增加用量,但似乎都无法满足身体需要滋养的渴望。我抬头望她:“觉得舒服一些嚒?”
她顿了几秒,忽然一下子咧开了嘴微笑,努力地点头。
香气溶解了病房的肃穆,所有的人都开始柔软下来,疼痛的舒缓,紧张的释放,身体的细胞终于在疾病压力下长久的慌乱中找到了片刻的安定,低迷的生命能量因被坚定地陪伴和守护得到支撑和稳定。
一直以来,现代医学都与自然疗法都“势不两立”,因为在对待病症的处理上两者有着截然不同地理念。现代医学侧重针对疾病本身的打靶性治疗,而自然疗法更尊重全人的疗愈,不治病,而愈人。我虽一直以来从事自然疗法的工作,但并不完全排拒现代医学,我们需要了解两种方法彼此的长处以及局限性,而若有一天,它们可以相遇,可以互补,可以通融,将是人类更大的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