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宋祁:及时行乐的“红杏尚书”!

宋祁,又称宋子京,北宋词人,著名文学家,与欧阳修一样,同为晏殊的学生。

我们都知道宋重文轻武,自真宗“书中自有颜如玉”振臂一呼开始,大宋涌现出诸多文人墨客,词坛更是百花齐放,宋人普遍爱写词,也常常会因为一两句佳句而得到一个雅号,比如张先因为“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幕卷花影”、“柔柳摇摇,堕轻絮无影”三句而被称为张三影;秦观因为那句“山抹微云,天连衰草”被称为山抹微云秦学士;柳永因为那句“露花倒影,烟芜蘸碧,灵沼波暖。”被称为露花倒影柳屯田;贺铸因为那句“一川烟雨、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被称为贺梅子。而这宋祁因为那句“红杏枝头春意闹”而被叫做“红杏尚书”。

而纵览宋祁的一生,就会发现“红杏尚书”这个雅号是如此的契合。

其中“红杏”是他的词人身份,是他生活里的浪漫多姿,风花雪月,也是他词作中的华丽和风流气象。

而“尚书”则是他的“官阶地位”,二十多岁与兄长宋痒一举中第,时称“二宋”,双状元之美名天下皆知,数年官场沉浮,虽无太大建树,却也在晚年官至尚书,享尽荣光。

他早年清贫、青年早贵,大量的时间沉迷于诗歌和酒,和他老师晏殊一样,及时享乐,奢靡而风雅,是宋代典型的士大夫形象。

少年清贫,博学能文

998年,宋祁出生在雍丘的一个寻常家庭,说来寻常,但其高祖宋绅也是唐昭宗时期的重臣,但不幸的是,高绅因朝堂之上言语过激而被罢免官职,从此之后,老宋家家道中落,祖父宋耀和父亲宋玘也只混到了一个外官官职,到了宋祁这一代,父亲俸禄微薄,家庭环境虽过得去,却也甚是清贫。

宋家世代为官,这样的原生家庭总是会把儿女教育放在首位,宋祁和宋庠两兄弟自小就接受到良好的教育,北宋人魏泰《东轩笔录》说宋祁“博学能文,天资蕴藉”,小小年纪,便颇有才气。

后来的苏轼苏辙两兄弟以文采名著天下,可在他们之前宋祁和宋庠两兄弟同样美名在外,对于两苏同中进士而言,这双宋在科考上的表现却更胜一筹。

双宋中第,扬名天下

1024年,宋祁和哥哥宋庠一起参加科考,全国各地的举子们会聚于京师贡院,参加礼部主持的省试,当时正逢仁宗即位,刘太后垂帘听政。据《宋史》载,两兄弟同举进士,礼部本来拟定宋祁第一,他老哥宋庠第三。可“章献太后不欲以弟先兄”,也就是长幼有序,弟弟不应该排在哥哥前面,在现在看来毫无道理的一句话当时可是懿旨,于是,主管科考的翰林学士晏殊就重新审阅,改动名次,宋庠成了第一,宋祁落到了第十。

顷刻间,“二宋”之名传遍京城,时人称之为“双状元”。

“大小宋”的名气越来越大,兄弟俩性格截然不同,大宋宋庠外表冷漠,不苟言笑,人人敬而远之。而小宋仪表堂堂,极富才情,自然要更受欢迎一些,赢得众多千金小姐的倾慕,这也为后来的一段词坛佳话埋下了伏笔。

踏入仕途,直抒时政

中进之后的兄弟俩,都进入了仕途。

宋祁初为复州军事推官,后经孙奭推荐升任大理寺丞、国子监直讲。说到这孙奭,是最早赏识宋祁的人,宋祁能走上文坛和政坛,以至于一生都恪守儒家道统,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孙奭的影响。

随后升任太常博士,同知礼仪院。又升迁为尚书工部员外郎,修撰《起居注》。

1039年,宋祁改担任盐铁句院,知制诰,升迁为天章阁侍制,判太常礼院,至国子监。

宋祁在宦官生涯中,有三次重要的上书,表现出过人的政治才华。

在西北边境战事财政都吃紧的情况下,他的《三冗费疏》,提出“兵以食为本,食以货为资,圣人一天下之具也”之主张,针对朝廷冗、费蔓延的态势,提出了解决的办法,史评“尤切世务”;

他上《三患论》直言“人主不断是名乱”,认为“《春秋》书‘殒霜,不杀菽’,天威暂废,不能杀小草,犹人主不断,不能制臣下”。又谓“与贤人谋而与不肖者断,重选大臣而轻任之,大事不图而小事急,是谓三患”,其论“意主於强君威,别邪正,急先务,皆切中时病”;

他上《上便宜剳子》强调“天下根本在河北,河北根本在镇、定,以其扼贼衢,为国门尸也”。认为“欲兵之强,莫如多谷与财;欲士训练,莫如善择将帅;欲人乐斗,莫如赏重罚严;欲贼顾望不敢前,莫如使镇重而定疆”,论述颇有见地,此外又上《御戎论》七篇,也极精当。

可以说,作为一个臣子,他是一个忧国忧民,敢于上谏的好官。

邂逅佳人,词坛佳话

在他初为官期间,留下词作无数,其中一首《鹧鸪天》揭开了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成为一段佳话:

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游龙。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

据《花庵词选》介绍,这天宋祁在街上偶遇皇家车队,宋祁站在路边,却隐约听见车轿之内有女子轻轻叫了她一声,宋祁一惊,抬头看时,见车帘掀动,有位妙龄少女正微笑着望向自己。小宋心下一动,等车队浩荡而过,他想起刚才那佳人一笑,顿觉怅然若失,提笔写了这首词。

乍看这首诗,好几句都甚是眼熟,“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和“刘郎已恨蓬山远”皆出自李商隐的《无题》,而“车如流水马如龙”也来自李煜,整篇下来,过半直接挪用前人词句,可以直接判定为剽窃了。

可高手始终是高手,宋祁的高明就在于,能够将前人写的诗词无声地化入自己的作品,不但毫无违和感,而且为这些词句赋予了全新的意义。上片写意外相逢,讲自己与彩车相遇,听到了那一声如水的呼唤。下片写别后相思,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自己心里虽有无数的涟漪,却再难与佳人相见。

这首《鹧鸪天》一经问世就因广泛的接受度而被迅速扩散,很快就传到了宋仁宗的耳朵里。

仁宗心里很复杂啊,他也在寻思那车轿内的女子到底是他的哪位妃子。于是派人调查,最后查得原是一位宫女,仁宗这才放下心来,还成人之美,召见宋祁觐见,当即把那个宫女许配给了宋祁。

但其实,细想一下也有一些疑虑,宫女又怎能坐在娇中呢,或许宫女替某位妃子“背锅”的可能性还要大一些,当然,这只是随口一猜。

靠一首词,宋祁抱得美人归,仁宗也落了个贤君的名声,真相并不重要,结局皆大欢喜。

宦途沉浮,及时行乐

宋祁在仕途上混了三十余年,大多时候走的并不顺利。

1040年,因其兄宋庠与宰相吕夷简不合被罢相之事,宋祁也被贬为知寿州,后至陈州。

1043年回朝,奉皇帝的诏令同欧阳修开始合修《唐书》。

1049年,因张贵妃册封之事被贬知许州,数月后被召回。

1052年,又受儿子牵连,被贬知亳州。第二年再次被召回。

沉沉浮浮十余年,论其坎坷,丝毫不逊于范仲淹的“三进三出”,可也并不影响他及时行乐的生活。

前面说到,宋祁师承晏殊,两师徒都是爱玩之人,可以说是志同道合、亦师亦友,他们两个都是享受生活的好手,平时饮酒赋诗,一唱一和,很是风流。

晏殊也十分器重宋祁,宋祁出书,“晏元献当国,子京为翰林学士,晏爱宋之才,雅欲旦夕相见。遂税一第于旁边近,延居之,其亲密如此。”《东轩笔记》的这一段,是说晏殊太喜欢宋祁,为了天天和他吟诗作对,直接在他家旁边买了一套房。要知道汴梁城寸土寸金,这样的大手笔足以可见晏殊对他的喜爱了。

而这期间,宋祁也写下不少的诗词来记录平常的生活,和富贵闲人晏殊的“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如出一辙:

绣幕茫茫罗帐卷。

春睡腾腾,困入娇波慢。

隐隐枕痕留玉脸,腻云斜溜钗头燕。

远梦无端欢又散。

泪落胭脂,界破蜂黄浅。

整了翠鬟匀了面,芳心一寸情何限。

——《蝶恋花》

红杏尚书,仕途巅峰

直到1060年,随着《唐书》修撰接近尾声,宋祁的仕途到达巅峰,与此同时,其词作也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一首《玉楼春》让他在词坛坐稳了位置,留名青史: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真正的好词“合于音律,工于意境,臻于情感”,而这首词几乎拿到了所有得分点,引起了当时文坛的轰动,成为千古诵唱的名句。

作为西昆诗人晏殊的得意弟子,宋祁几乎继承了西昆派的所有优点,吟咏风物是西昆派常常涉及的题材,这首词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将具体的物象反复描述,将事物的形态、风貌刻画具体,上片讲“游春景”,下片讲“恋春光”。上片说风光好,荡波游春,绿柳如烟,春天的清晨裹挟着缕缕轻寒,红杏在枝头开得春意盎然。王国维先生评论“红杏枝头春意闹”这句,认为“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说的正是春天登上枝头时带给人的喜悦与美好。宋祁也因此得名“红杏尚书”,而“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这简直就是宋祁的人生写照。

《新唐书》完成后,宋祁进为工部尚书,第二年又被提拔为拜翰林学士承旨,相当于皇帝的高级私人秘书。

就这样,宋祁完成了自己文学和仕途上光辉灿烂的经历。

临终遗诫,阖然病逝

升迁不久,1061年3月,宋祁卒于东京。

在他临终前,留下一片《治戒》叮嘱家人恪守恭俭,甚至连自己的身后事都交待的事无巨细。

宋祁认为葬礼及棺木要一切从简,能盛放自己的残骸朽衣就可以:

三日殓,三月葬,慎无为流俗阴阳拘忌也。棺用杂木,漆其四会,三涂即止,使数十年足以腊吾骸、朽衣巾而已。

此外,宋祁对自己的文学造诣颇为谦逊,他认为自己所学甚浅,不足以垂名后世,所以不需要谥号,而且告诫子孙不要请名人为自己撰写墓志铭及碑文:

吾学不名家,文章仅及中人,不足垂后。为吏在良,二千石下可著数人,故无功于国,无惠于人,不可以请谥有司,不可受赗赠,又不宜求巨公作志及碑。

甚至,对自己的坟墓也有嘱咐,他不愿意修的太过豪华,也不需要做法事:

冢上树五株柏,坟高三尺,石翁仲兽不得用,盖自摽置者非千载永安计尔。不得作道佛二家斋醮。

最后,还反复叮嘱家人,自己的词作语录和文章,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也不必编撰成册(后来儿孙还是将他平生所作整理成册,得以流传至今):

吾生平语言无过人者,慎无妄编缀作集。

作为一个高品官员,宋祁身后未免显得太过低调和朴实了,直到后来,张方平认为宋祁按礼法应得谥,于是为宋祁请旨,得谥号景文。

纵览宋祁的一生,在政治上是忧国忧民、敢于进谏的官员;在生活中是及时行乐、风花雪月的词人;在治学上是勤奋严谨、满腹经纶的学者。

每一个身份,他都把握的极为恰当,人生不过须臾间,他最懂得的,还是要及时行乐的人生态度,流年如箭,很多时光过去了便追悔莫及,正如他晚年的一首词:

少年不管,流光如箭。

因循不觉韶光换。

至如今,始惜月满、花满、酒满。

扁舟欲解垂杨岸。

尚同欢宴,日斜歌阕将分散。

倚兰桡,望水远、天远、人远。

——《浪淘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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