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猫和别家野猫在院子里对峙。我把栓猫的绳子悄悄解开,猫感觉到了释放,一个猛子冲上去咬起来。其实我猫体型很小,前几次都被这野猫摁住咬。这次没有绳子束缚,二人打得平手,滚在地上不可开交。我抄起旁边的竹竿子帮他打野猫。野猫身肥体壮,竹竿打上去就像牙签掉进棉花里。北方农村,春天的下午,大风夹着几近饱和的沙土呼呼地刮。两猫混战撕扯掉的猫毛被风卷着打着旋儿飘走。最后野猫跳起来跑了,留下我猫哆哆嗦嗦,一脸惊呆了的表情吐嘴里的毛。
满地猫毛,俩猫颜色相近,也不知道是谁的。我猫眼圈红红,眼里噙满泪水。疲惫地一闭眼,眼泪就流出来了。不知道是疼还是怕。我仔细检查它身体,耳朵前面被抓破了几道,有些地方被薅掉了毛。眼神呆呆愣愣,暂且缓不过神。给它最喜欢吃的罐头,它舔两口就不吃了。也不敢抱它,就让它自己趴一会。
自从到这个地方,方圆几里的野猫都来挑战。白的黑的花的猫,体型都大过它。且身手矫健,上墙上房轻松得跟动画片儿似的。我猫从小在楼房间的弹丸之地里长大,连攀跳的空间都没有,哪见过这等村野场面。它吃的都是猫粮,很少吃生肉,牙口咬合力肯定不如人。指甲也被我剪得安安全全的。但现在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阵,让人非常心疼。没养猫的时候,在一些特定的生活场景里,我会在脑子里勾画出有猫会是怎样的场景——活像痴汉在脑中意淫一个白皙丰腴的美人。比如躺着看书,会设想此时如有猫,它将卧在我胸脯上,蜷成小小一团,我一呼吸,胸脯起伏也会把它送起降下,它幼时应当毛发稀疏,透过毛发将它皮肤的温度传递给我,我二人就这样倚偎灯下。(此处省去岁月静好四字)自然我养它的本意,是为了让它在温柔的包围下长大老去,每天生活的内容就是被夸赞:好美啊好萌啊,天下竟有此萌物!而不是让它去当地盘老大,但君子行得正,也怕小人使绊子。架不住周围野猫日夜轮番挑逗,小公猫的野性,不肯待在家里接受保护,一定要出去接受挑战。前几天精力充沛,全部力气用来叫。叫着要出门去。昨日一战,酣畅淋漓。虽然只有短短一两分钟。但打掉了它大半的胆,和几乎全部的体力。天黑之后它仍不进屋,在院子里固执地守到十点多,我轻手轻脚,把它抱回屋里。它没有像往常一样沿窗台走一圈,巡视自己的领地,也没有叫闹,在我身边转几圈,就安静地睡了。
这是它回来以后,少有的几个安生的夜晚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都刷完一遍手机起床了,还不见它叫,它仍睡着,一反常态,一瞬间我甚至害怕它死了。在我确认完它还活着的时候,它也被扰醒不再睡了。又继续吆喝着要出门去。只是今天气息弱了三格。
曾看过一个日本口水片,失意的拳手男孩养猫,鼓励猫去挑战,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结果是猫当上老大后不久被查出感染了猫艾滋。让我对野猫的安全性非常鸡毛之恐惧。刚回来时我非常谨慎,连门都不让它出,相当一段时间内它都还是白白净净,粉红的耳朵尖儿和鼻头,还和在城市里一样。但见多了野猫眼皮之下的挑衅,它也是待不住了。在楼房间里可能它还不觉得天地广阔,毕竟一脚踏出去落不着地,也懒得琢磨纱窗这个东西的存在。但住在平房里,眼看见院子的平地上,别人走来走去,鸟儿走来走去,别的猫走来走去,这种刺激真是非同小可(诶?我好似猫灵附体)农村的猫都是放养,没有一只是家养的。对于大多数农村家庭来说,猫就是“一只猫”,而不是“这只猫”。他们没了一只猫还会有下一只,都一样是猫。而我没了这只猫,下一只就不是它了,再也没有它了。关于这一点,我在和它意外分开的那段时间里深有体会。所以即便家中老人念叨它向往自由云云,我也不能接受放养。但是,它是确确实实向往自由,折衷的办法就是把它的活动范围圈在院子里。但野猫们的挑战真是让我,是让我,不堪其扰。
继那天风沙中酣战之后,安静了一个晚上的我猫又开始在半夜四点吵着要出门。如果我不起夜,那我可以7点起。但起夜3分钟,我就要多睡三小时。心中怨念简直冲冠了要。数不清多少个天将亮不亮的黎明,我抱着哀嚎的猫蹲在大门口。就抱着它。抱一会它就安静一会。一放下它就跑去门边一边蹭门一边哀嚎。这是你的作息,你又不像一个小娃娃,可以用什么科学的方法让你睡整觉,可以给你喂奶让你再睡一会。你是一个跨离了我的物种的一个存在,对眼下的生活没有自理能力,唯有依靠我。仔细想你也不是完全没有自理能力,你完全可以和那些野猫一样在夜色的房顶上追逐。但是,作为把你领回家的我来说,在我的心智经历一些事成长起来以后是不可能再让你去受那些苦。哪些苦,都是我的猜测。我猜你害怕听到汽车呼啸声,我猜你在打不过别人的时候,在外面找不到安全的食物和干净的水。我猜你整日整夜不敢安睡,稍有异响就绷紧神经。我并不是你,不了解你打完架的眼泪,不了解你在家或在外的心情。唯有小心揣测,尽量地顺你意。
关于这只小猫,还是慢记。来去缘由深,不囿于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