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班,刚敲门,便迅速的打开了。
我大喊着,妈妈,你也不看看,万一是骗子小偷之类的呢。
妈妈却很笃定的说,错不了的,我看了表,这个点你应该从地铁出来的。
厨房里热气腾腾的,锅里各种颜色的饺子正在袅袅的白气中翻滚着,妈妈捞着饺子说,昨天是冬至,要吃饺子,怕你在单位吃不好,结果,胡萝卜和菠菜跳出来说它们会做,要给你惊喜。我配合的大呼小叫,哇,哇,从来没吃过这么高颜值又有料的饺子。
妈妈呵呵的笑着,我看见太阳光线照在她身上,亮亮的。
记得三毛在《永恒的母亲》里就说过,母亲的腿上,好似绑着一条五行的带子,那一条带子的长度,只够她在厨房和家中走来走去。大门虽没有上锁,她心里的爱,却使她甘心情愿把自己锁一辈子。这就是最沉的母爱吧?
从我毕业以后,妈妈每年都会找我小住几天,然后把我的小屋收拾的一尘不染,恨不得把我柜子里所有的衣服都要洗一遍,把我盖得棉花被子都要拆了重做,冰箱里塞满了包好的饺子,馄饨。
母亲曾盼望我当年转业以后可以回小城享受温暖,但我似乎鬼迷心窍,一心要继续留在这个孤独的城市。这座城市让我不再嫌弃三十几年房龄的房子没法住,不再嫌弃每天上班路上来回四个小时远,不再嫌弃在地铁里被挤成肉饼吸着浊气,只为了四通八达的高铁能满足我说走就走的野心,只为了半夜十二点睡不着依然有人陪我去迪厅疯狂。只是我忽略了,远处,我有更重要的家。
的确是我错了。每回妈妈说起谁家孩子周末带着去哪里度假了,说起哪里哪里不舒服时候,我都这么想。
下午整理柜子的时候,在柜子的最里面,翻出来一个红布包裹的盒子,打开,是一个红色的已经磨损的没有角的纸盒子,再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副耳环,金灿灿的。
金耳环不重,才3克左右吧。作为普通首饰,现在举目皆是,几十年前却是稀少的,一般都是男方向女方求婚的定情物。这个耳环却是姥姥的传家宝。小时候,我是见它戴在姥姥的耳朵上的,我常常摸着姥姥厚厚的耳垂,调皮的尝试着把它摘下来玩。
姥姥拽着我的小手问“这个耳环是你太姥姥戴过的,你太姥姥给了我,好看吗?”
我却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那我太姥姥的耳环是从哪里来的呀?“
“你太太姥姥送的结婚礼物。”
“那我太太姥姥……”
当然,这个耳环妈妈带了几年之后,当嫁妆送给了我,我很荣幸的成为了它的主人。我小心的戴在耳朵上,跑去给老妈炫耀:妈妈,你看!
妈妈说,每一位漂亮的女生都应该有一对漂亮的耳环,何况是金耳环呢,好看好看。我闺女那么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我白了她一眼,心里大笑,我妈妈什么时候撒谎都说的这么流利了。
看着我开心的样子,妈妈提议,雾霾过去了,今天难得阳光这么好,去奥森遛弯吧。我欣然同意。刚出门,妈妈就说天气太热了,要把外套脱了。在奥森,我不断的拉着妈妈停下来,一会把外套递过去告诉她把衣服套上吧,出汗了千万别感冒了,一会把保温杯拿出来告诉她该补点水吧。妈妈不断的摆手“你别说话了。”
然后,我们就停下来,同时大笑着。小时候,每回出去都是妈妈在旁边叨叨“快点听话把衣服穿上啊,别感冒了。”“天气这么热,把水喝了,快点拿着瓶子。”每回,我都是不耐烦的打住。“妈妈,你别说话了。”母亲却不理我,每回都要硬塞给我。
年幼时,我是多么憎恨妈妈硬塞给我的东西。然而,什么时候我们角色切换了?
小时候,我很怕她。我常常在同学面前说她的坏话,她送我去学琴,送我去学书法,送我去学画画,送我去学写作;她给我买喜欢的玩具,给我买好吃的零食,给我在家里请各种家教。但是只要不合她的心愿,不管家里有没有客人,直接对着我一顿暴打,一边暴打一边训斥我辜负了她。有一次,考试没考好,我吓得在教室里哭着不敢回家,我和老师说,我妈这个人特别坏,她会把我打死的,真的。
老师啼笑皆非的说,真是个孩子啊。
当我15岁,离开家,一个人去了异地,听到爸爸说,妈妈因为想我哭了好几天,病了好长时间。当每回放假走出车站总是能第一眼看到妈妈,她给我做各种好吃的,甚至连洗衣服肥皂都给我箱子里塞得满满的,老担心我在外面吃苦的时候,我才明白,所有的打骂都是恨铁不成钢,所有的打骂都是缘自深切的爱。
如今,我乡音未改,我的母亲却已两鬓斑白。我抱着衣服,把保温杯拧开,硬塞到了她的手里,依然唠叨着
“必须喝点热水,你看,都出汗了,喝完水把衣服套上,我带你去吃酸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