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水殿风来暗香满。
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
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
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
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
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唔,最起初喜欢这首词纯粹是因为……好美。
一词写尽美人风骨。
整个画面都是玲珑剔透的。“冰肌玉骨”是莹润透白的皮肤,“欹枕钗横鬓乱”是斜倚着枕头、将睡未睡的妩媚姿态。画面太美,连月亮都要撩开绣帘,偷偷看上一眼。
第一段里我最喜欢“水殿风来暗香满”。“水殿风来”带着一股极清透之气,一个“满”字突出于这清透之中氤氲弥漫的幽幽暗香,实在妙不可言。
历来写佳人,或香艳,或柔美、或端庄,总逃不脱其形态。而这首词里的人,看不清长什么样,也不说穿什么衣服。只道她“冰肌玉骨”,“清凉无汗”,“钗横鬓乱”,一双“素手”。更像是一个空灵出尘的神态而存在。
忽然想起蒋勋讲到过的关于《红楼梦》里对林黛玉的描写。仔细读《红楼梦》,我们会发现曹雪芹对各金钗都有大量关于具体形态的描写,如相貌、衣着。可是对黛玉,几乎很少讲她穿了什么衣服,五官如何。林黛玉是一个“灵性”的存在,“像梦一样,忽然来了,忽然走了,有点像我们说来如春梦、去似朝云的感觉。”
因此读来依稀有似曾相识之感。美人如朝露。
而当美人起身到殿外,看星辰流转。一寻思,原来深夜已过。眼见月光渐渐淡了,星星冉冉而降。过不多时,新的一天又要来了。掐着指头再算算,还要多久西风来、天转凉。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过去了。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平静泰然,慨而不伤。
这首《洞仙歌》有一个苏轼写的小序,云:
仆七岁时见眉州老尼姓朱,忘其名,年九十馀。自言尝随其师入蜀主孟昶宫中。一日大热,蜀主与花蕊夫人夜起避暑摩诃池上,作一词。朱具能记之。今四十年,朱已死,人无知此词者。但记其首两句,暇日寻味,岂《洞仙歌》令乎?乃为足之。
后来才知这词的背后似乎有许多故事,历来有多种猜测。你可以把它当作平常的感慨时间之作,也可以细细分析为什么苏轼要写后蜀的事。是表达对以三苏为代表的蜀学的坚持,还是在怨皇帝不明不察,就如史书上对孟昶的记载一样。
每个人尽可倾情去理解。反正不管如何,也是无可印证的了。
一首诗词,一部小说或电影,就像是多面镜,你看见了一个故事,也看见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