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九月流云 参赛编号: 079
周六一早,我坐上高铁,趁周末,去替换多日来连续给大哥陪床的大嫂和侄子。
天气阴着,车在疾驰。车窗外,春意盎然。已是四月天,绿意葳蕤,桐花吐香。油菜花黄,麦苗正青。一条条田埂把田野分成了一方方浅绿的、浓绿的、明黄的织锦。那一条条田埂,正勾起我跳跃的思绪。
2
麦苗拔节了,绿油油一片,麦田里一派喜人景象。田野的风,更清爽,更温暖。趁着这大好春光,麦田里的草也长得兴旺,荠菜、麦蒿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草争相比高,有的已高过麦苗。
田埂土地松软,又有适度伸展的空间,更有了荠菜和麦蒿比拼的舞台,它们长得比麦田里的同类更粗更壮,更肆意更疯狂。
春日的暖阳下,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一个九岁的小男孩正在麦田里拔草,这可是受了父亲的派遣。俩人开始还不太情愿干这活,可阳光正好,田野风清,姐弟俩聊东聊西,倒也干得欢快。
可干了一会儿,弟弟说太累了,喘不过气来。姐姐认为他偷懒,俩人吵了起来。但弟弟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子躺在田埂上,躺了好一阵子。
回家后,姐姐向父母参了一本:弟弟太懒,干了一会儿就躺田埂上晒太阳了。
几年之后,家人发现男孩越来越多的时候喘不动气,才一次次带他外出检查,后来,去北京301医院动了手术。
当年,在田埂上争吵的姐弟俩,就是我和我的弟弟。如今,我53岁,弟弟50岁。这周末,还是我和弟弟搭班陪护大哥。看着开始秃顶的弟弟,想到当年田埂上的争吵,真是感慨万千。
3.
一条田埂加一条水沟,将我们生产队和七队的田地隔开。日头正烈,正休暑假的我背着药桶子给棉花打药。那时,一大家子人,闯外的闯外,上学的上学,父亲和大嫂是家里最主要的劳动力。家里三块棉田喷洒农药,都是大嫂一人的活。大嫂因农药中毒,头痛呕吐,才由我临时顶替。
药桶子压得我左边胳膊又麻又紫,汗水顺着我的脸直流,衣衫后背早湿透了,可我想想大嫂,不得不咬牙坚持。
田埂那边是片玉米田,哗啦啦一阵响,传来一个人的喊声:“喂,歇会儿再干吧。“
我回头一看,是我的初中同学富昌,此时,他正拄着一柄锄头,手里卷着一支旱烟。
几年未见,他老成的面容上略显沧桑。我坐在田埂这边,听坐在田埂那边的他诉说:
“我学习不好,高中都没考上,父母年老多病,我很多时候真是无奈呀。”
我知道,我这同学是父母的老生子。看着他满脸的沉重,我无力地宽慰他:“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可我知道这话多么没用。凭什么能好起来?一个在土地里刨食的人,还有年老多病的父母要照顾,这样的生活,除了深深的无奈还会有什么。
休息完后,富昌跨过田埂,帮我把药桶子打足了气,然后,他又跨过田埂,隐在了玉米地里。
自此后,我再没见过富昌,多年后我曾通过本村同学打听他的情况,得知他父母早亡,有一双儿女,日子不好不赖地过着。
听到他的消息,我内心是乎静的,他活成了大多数农民的样子,无欲无求,安然度命。
可是,即使有欲有求又能怎样呢?我的心中,仍压着他当年在田埂上时满脸的沧桑与沉重。不知,这些年,他可把那些沉重卸下了吗?
4.
夏末的午后,阳光烈烈的,知了没完没了地扯着嗓子喊着,闹得我根本睡不着觉。
这个季节,地里的玉米正已长高,密密麻麻的玉米叶子遮住了田埂。田埂上又长出了与春天麦田里不一样的野草,萋萋毛、老牛斜苋等野草早已占领了田埂这片领地。我不想午睡,总会偷偷瞒过母亲,溜出家门,钻到村旁的玉米地里,寻那种紫紫的、甜甜的学名叫小茄,俗名叫“yan you”的小果子,全然不顾脖子上、脸上、胳膊上被玉米叶子划出一道道火辣辣的痕迹。直到我随手带的茶缸和衣服口袋都装满了小果子,我才满脸通红的从玉米地里钻出来。
回家之后,我轻轻地把门用小木棒拨开,然后蹑手蹑脚地从水缸里用水瓢舀了水,把这些可爱的小果子洗干净,喜滋滋地装在衣兜里,去向小伙伴们炫耀,也全然不顾衣兜被小果子染得一塌糊涂。当然一路上绝对舍不得吃一粒,等到看到了小伙伴之后,才从兜里一粒粒取出来,慢慢地填到嘴里品尝。看着小伙伴们那眼馋的样子,我会分给他们一两棵。
5.
田埂依旧有,我知道,今日的田埂绝非昨日的田埂。今日的田埂上,不再承载我的喜与忧。我少年时的喜与忧,被时光永远留在了昨日的田埂上。
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哪个人心里不烙着一条条田埂呢?假如田野是一片大树叶,田埂就是一条条叶脉,我们对它,了如指掌。而且,年代越久,脉络越清哳,印象越深刻。
就如现在,虽然我多年不在田埂上踏足,但记忆中的一条条田埂,却如周身的血管一样,遍布在我鲜活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