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候车大厅里，又饿又冷。我拨你电话，通了，里面人声嘈杂，我知道你在喝酒。电话那端传来你的声音:“真不能再喝了，我要去车站接一个朋友，真的！”然后电话挂断了，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我打开音乐，阿桑低哑深情的歌声响起:“如果爱你只有这一次，我会用每一个夜晚来记得你……”我听不到歌曲的苍凉，脑海中浮现出的是我们这几个月关于见面的话题。
“我想见你，阿重”
“为什么要见面呢，这样子不好吗？烟儿。”
“我想把梦打碎，阿重，我不想活在梦里。”
“我害怕。”
“我也怕。”
“我怕见了分不开怎么办？”
我心里有酸楚蔓延：“不会分不开的，阿重，我怕的是，得到了、也就失去了。”
“你不要让我怕了你，烟儿！”
“是我怕你的，阿重，我怕我连一面都没见过你就失去你了，我会抱憾终生！”
“那你来吧。”
“嗯。”
和阿重相识在网络，三年了。那时最小的女儿也住校了，丈夫常年打工在外，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就学会了上网。阿重加的我。我网名月光叮咚。他网名风铃悠悠，我开始以为是女子，开聊，才知道是男人。他发消息给我：“月光柔柔似少女，轻风送来是徐娘。”我不甘示弱，回消息戏谑他：“风铃叮当响，好像花姑娘，走近仔细看，原来男子汉。”
风性格极开朗，和他聊天很是轻松融洽。他上班，空闲下来发消息给我：干嘛呢徐娘？我回他：“徐娘徐娘实在忙，晚上聊天不睡觉，早上瞌睡懒起床。”他大笑：你这个女人太逗了，我好像爱上你了，怎么办？”我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我给你看我真实的样子行么？”
那晚，我不知道为什么有对他倾诉的渴望。
我十二岁母亲患癌去世。十八岁，因为家贫，给讨不到老婆的哥哥换了一个老婆。老公大我九岁，老实木讷，很疼我。婚后我生了两个女儿，日子过得就如死水一潭。感觉没有幸福，也没有不幸福。
不知道为什么，那晚我哭了。我流着泪对屏那头千里之外的阿重说：“阿重，我一生无爱，我孤独。”
阿重回消息：“我有爱，我也孤独。”
阿重讲了他的身世，父亲早亡，母亲弱智，弟弟残疾。他说，他不知道自己的童年是怎么度过的，继父的打骂，同龄孩子的嘲笑，在心里结成了茧，连恨都不觉得疼了。后来，阿重读了大学，成了家，凭着自己的努力，过上了很不错的生活。他有些酸涩又有些冷傲的对我说：“现在没有人敢瞧不起我，生活就是这样，你受的苦，都是上天给你积蓄的财富，总有一天会连本带利还给你。”
那次聊天之后，我感觉我们一下子近了，仿佛手机那头，是自己失散了多年的亲人。渐渐地我们无话不谈，渐渐地我们暧昧起来，渐渐地彼此有了依赖。
阿重爱喝酒，醉了发消息给我：“烟儿，我爱你，下辈子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才不要下辈子呢！我要今生，我只想今生爱一次，一次就足够了。”我打出一行字给他：我情似春风，柔柔绕伊胸；我情似夏雨，落地起涟漪；我情似秋红，霜重情更浓；我情似冬雪，愈冷情愈烈！万种风情，为伊！
他问我：“烟儿，你说什么是爱情呢？”
我说：“爱情是两颗心的相互温暖。”
阿重发的消息跳出：“不全对，”“情是自私，爱为广博。”
我无言以对。
时光如水流，不知不觉我们在网络上相伴了三年。
突然一天，阿重发消息说，“我们以后不联系了吧，烟儿。”
他说，他妻子看到了我们的聊天记录，逼他删我。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啊，只是聊天。”
“可是她不听我解释，”阿重说：“我不想影响家庭，我没有理由伤害她。”
“那好吧，阿重”，我叹息：“只是，我有个请求，我想见你一面，我想爱你一次。”
“不，烟儿，我怕，伤了你，伤了她。”
“你伤不到我的，阿重，”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出：“春风若吹，就让花开，秋风若至，花谢不悲！”
“烟儿，你知道吗？我也想见你一次，好好的爱你一次，让你永远记得我，可是，烟儿，如果我们见了面分不开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们见过后就不要再联系了，对于我，今生能爱一次就够了，我只想在心里留份美好的回忆。”
“烟儿，我好想揽你入怀，陪你一起数星星。”
“那你等我，等我去了我们一起数星星。”
前几天，我发消息给你：“我这几天会过去，到了我打电话给你，”你突然紧张了：“还是不见了吧，烟儿，我忙，没空。”
“不，我不管，我一定去！”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其实，我感觉到你是真的害怕了，而我，又何尝不是？
你一步踏进来，我就认出你了，突然间我有些紧张，低头摆弄手机，不敢看你。你径直走到我面前，拎起我的包，简短的说:“走吧。”我起身，低着头，跟在你后面，一语不发。到了门口，你忽然拉过我的手，紧紧握住，不容我有一丝的抗拒。
你拉我来到两个陌生人面前，“这是阿文，这是阿武，我哥们儿。”又对他们说:“这是我网上的朋友。我们三年了，她大老远的来看我，阿文，你去安排住的地方，阿武，你去安排吃的。”转过头，你低低的声音训我:“你也太大胆了，这么远，说来就来了，不怕我把你卖了！”我小声的嘟囔：“卖就卖吧，我才不怕。”
走进附近一个小饭店，阿武拿菜单给我：“美女，看看喜欢吃什么，尽管点。”我微微笑：“随便吧，什么都行。”“哎，不行，你看别的事情可以代替，唯独吃饭这件事，是别人不能替代你的，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啊，你还是点吧！”我随便浏览了一下菜单，说：“那就来个苦瓜吧！”“什么？”阿武又问了一遍。“苦瓜，”我重复了一遍。阿力一拍巴掌：“你们真是有缘分，知道吗？刚才我们喝酒，都酒过三巡了，阿重非要再整一个苦瓜，我是真的信了，缘分，天意！”
“哦，是么，阿重？”我在心里低喊：“难道我们上辈子真有解不开的缘？”
你接过菜单，说：“我来点吧，一个酸菜，一盘红烧肉，加上苦瓜，还有酒。这是我的最爱，人生的味道，酸甜苦辣。”阿武倒酒：“美女，来，为了你和我哥们儿的缘分，干了！”我说：“我不会喝酒的。”
你看向我：“你真的不喝？”“嗯，我不会。”你不再说话，抓过酒瓶，对着瓶口一口气灌了下去，我有些惊讶，不知道你是这么喝酒的。
出了饭店，你已有些醉意，依旧握着我的手不放，拦了辆出租车，我们钻了进去。
车行驶，你突然猛一拉我，我就倒向你怀中，你不管阿武和司机在场，吻住了我。陌生的城市，夜晚的灯光，暧昧柔软。
车行半路，你非要下来。我们步行，有风凉凉地吹，你脚步开始不稳，拉着我的手一直不放，阿武不远不近地走在前面。夜渐深，城市的夜，还没有入睡，有行人陆续经过。你脱下外套，裹在我身上，我推你：“我不穿，难看死了。”你揽我入怀，定定地看着我，不说话，狠狠地吻了下去。我那一刻是不是也醉了？挣不出你的怀抱，路人的口哨声怪叫声响起，在这已入了冬的夜，激情火一样的燃烧……
你踉踉跄跄地走着，疯狂地笑着，唱着，挥舞着手臂，走几步，停下来吻我，醉死人的目光有些迷茫：“烟儿，烟儿，下辈子我不会放你走的，烟儿烟儿……”阿武有些急了：“快走吧，到了房间，亲个够！”
总算到了住处，关上房门，衣衫落地，天地旋转……你突然推我：“滚，你滚，我恨死你恨死你，你滚，滚……”你拉过被子，裹紧了自己，喃喃地说：“我真的怕了你了，你滚吧，滚……”鼾声响起。我睁着眼睛，有泪顺腮滑落……夜太过漫长。我睁着眼睛，窗外的天空，看不到星星。
“哦，阿重，你醒醒啊！”我摇你，你翻了个身，鼾声再度响起。我抱住你肩膀，咬了下去。“你干什么？”你肩膀抖了一下，睁开了眼睛。“我想在你身上留个记号，”我伏在你胸前，泪无声滑下。“阿重，我怕我下辈子再也找不到你了。”
也许天亮了，我感觉你酒醒了好多，你揽我入怀：“烟儿。下辈子我一定会找你的，你一定要记得我。”“阿重，你个傻瓜，我大老远的来看你，你喝得烂醉，”“烟儿，”你点了一只烟，看着烟雾盘旋升起：“你知道吗？这个世上，男人不能太笨的，男人笨了可悲，女人不能太聪明的，女人太聪明了，可怕，你太聪明了，所以我怕了你，”你弹掉烟灰：“我是故意喝醉的，烟儿，我怕，我怕我对你做什么，知道吗？今生相遇，太迟了。”你转身，幽幽地唱：“在这个陪着枫叶飘零的晚秋，才知道你不是我一生的所有，蓦然又回首，是牵强的笑容……怎么说相爱却又注定要分手，怎么能让我相信那是一场梦……”
你凄然地笑：“我宁愿相信我们的相遇是一场梦，烟儿，可是，我知道，这不是梦。走吧，我送你回去。”走在路上，你依旧牵我的手。只是，这条路太短，很快就走到尽头。
列车缓缓开动，我们挥手。转弯，我已看不到你。手机响起，我打开来看，是你的消息：“不要忘了想我。”我回：“我走了，不敢说再见，因为我不知道，我们今生是否还会有缘？”我塞上耳机，阿桑的声音穿进我的身体：“如果爱你只有这一次，我会用每一个夜晚来记得你……不怕梦醒你不在身旁。只怕这是远的凄凉……”扭头，我咬紧嘴唇，不让眼泪流出。
我信守诺言，回来后，再不发消息给你，你偶尔的问候我也咬牙不回。
花开花谢，又是一年，又是这一日，让我想起心还忍不住战栗。
打开手机，看到你空间的动态，你在午夜发的说说：“情人丢了，只能去梦里寻找；莲花开了，满眼都是菩萨的影子；一次邂逅，是前世的缘，还是今生的情？一个转身，谁成了我，我变成了谁？能爱你今生，可怎能一世，相拥今天，期望明天。雪域高原，真情无限！再轮回，再相牵，记住这是你我的誓言，永不变！”
阿桑的歌声再次在我心里响起：如果爱你只有这一次，我会用每一个夜晚记得你……如果爱你只有这一次，我会用一生来等待你，失望也好，哭泣也好，只要你能记得我……”
打开好友列表，我找到阿重的名字，点击，删除。颤抖着，我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