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是卖茶的,经常悠游自在去各处采购。烟花三月,正是江南好风景,她驱车南下,直达浙江。
顶着纷纷细雨,她独自撑伞到了高山云雾之处,放眼望去,茶树无穷碧。一遭走下来,大佛龙井,武阳春雨,西湖碧螺春,都成了她的囊中物。
我被她的随性打动,向来不爱喝茶的我,也不由买了几两名贵的龙井回来尝鲜。
打开盒子,清香扑鼻。四月的新茶,虽经几番精细的炒制,依然翠色可人。冲水泡饮,叶子细嫩成朵,慢慢喝来,口感十分甘醇。闭上眼,仿佛也置身于秀丽的山色之中。
南方有嘉木,果不其然。
我对茶叶没有半分研究,总觉它像旧时摆在镂花条几上的钟表,是个老气横秋的物件。
记忆里,家里的老人总要沏一壶酽茶,装一斗烟丝,招来三五好友闲聊,消磨着旧时月色。
偶尔渴得着急,抢过茶杯猛喝一口又漱了出来——太苦了。老人们都爽朗地笑起来。
稚嫩的年纪不能明白,暗暗立誓长大一定给他们买一壶好茶来喝。现在竟能慢慢体会,买不起是一回事,喜欢是另一回事。浓茶虽苦,却不粗糙,可抒怀,可恣意,于辛苦经营了一辈子的老人而言,它恰如其分地慰藉着古稀之年的心境。
茶是清心宁神的好物,更多人喝茶是讲茶道的。
周作人说过,他“喝茶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喝茶之后,再去继续修各人的胜业,无论为名为利,都无不可。偶然片刻的优游乃正亦断不可少”。
文人雅士喝茶,场所,器具,甚至同伴都是有要求雅,虽然讲究,却是优游,也不失潇洒自在。
铁凝在《草戒指》里谈起过日本的茶道表演,须跪坐在草席上,细品杯中香茗。主人请客人喝茶,似乎意不在喝的有滋有味,而致力于喝得有板有眼,仪式完美。
凡事到了演,就是一种拘谨和抑制,于讲求洒脱的国人而言,已然失去了喝茶的本意。
想来喝茶也有一种生活的中庸之道在里头,仪式感固然不可或缺,心情自在同样难得。正如那位卖茶的朋友,不拘于一室的锱铢交易,风景秀丽的茶山之上,自有另一番天地。
眼前这杯茶,还需慢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