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漂泊如云

我游泳是学龄前父亲教的。

父亲喜欢游泳，每年夏天，都会带我们去体育场游泳馆游泳。至于父亲是跟谁学的就不得而知了，为这事，我还特意问过父亲，他说我们浙江老家乡下地处江南水乡，出门就是河，上个城，走个亲戚，都靠船。下河玩水，就是那个年代小伙伴夏天的最爱了。有年干旱，河水只有齐腰深，父亲就是那年在家门口的小河里，无师自通学会了狗刨水。父亲水性很好，有次下乡蹲点工作，周末回家，顺着大运河从山北一直游到江尖嘴。

父亲游泳不是“科班”出身，教出来的我自然也是半吊子，只会蛙泳不说，更谈不上泳姿，在水里勉强能换气，游起来很费劲，加上我天生胆小，小时候就一直只敢在游泳池扑腾。每年夏天最期待的，是母亲带我们去太湖游泳。那时，母亲单位每年都会组织职工和子女去太湖游泳，船停靠在三山岛，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冲进湖里，烈日下的湖水清澈而凉快，我们泡在水里嬉闹着，玩得不亦乐乎。母亲总是静静地坐在岸边树荫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半天下来，我们皮肤晒得通红，过几天就开始脱皮。

真正下河游泳，那是上初中后。那时的无锡，是名副其实的江南水乡，河网纵横，很多同学都是“枕河人家”。到了暑假，我常常瞒着父母，和小伙伴下河游泳。河道里船只穿梭往来，我们最爱做的游戏，就是扒住挂在船队最后面的舢板或者船沿，让船拖着在水中滑行，拖远了，再吊反方向的船拖回来。

记得有一次，我们在工运桥轮船码头附近游泳，吊船时，与相向而来的船擦肩而过，眼看就要被两条驳船夹住了，我急中生智，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从一条船底下穿到船的另一侧，只听得“嘭”一声，两条船碰在了一起，好险啊，现在想来也真是后怕。

那时的河水很清，哪儿都能游泳。工运桥、通惠桥，以及环城河的光复桥、文化宫桥和西水墩等河面，都留下我和小伙伴游泳玩耍的身影。

高中毕业后分配在离城很远的地方工作，工厂挨着大运河边，得天独厚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下班后常常和工友下河游泳。

也不知从何时起，河水变得污浊了，时不时出现“河泛”。那时的运河水质虽然比城区河流好些，但也已经污染了，河面漂浮着污秽物，城南工厂区排放的废水，将运河水变换着各种颜色，到最后就根本无法下河游泳了。

此时，蠡湖成了生性喜爱玩水的无锡人游泳的伊甸园。一到夏天，傍晚的蠡湖边人头攒动，人们拖家带小，涌入湖中。周末，我也会骑自行车，从市区赶到湖边，成为密密匝匝玩水人群中的一员，痛痛快快地在湖中畅游。

户外野游，与青山绿水水乳交融，有种无与伦比的放松与自在，这是完全不同于泳池中游泳的体验，也是泳池里无法感受的。

可好景不长，湖水中出现了蓝藻，开始只是湖边下风向的弯角处漂浮薄薄的一层蓝绿色，渐渐地越来越多，湖面被成片成片的蓝藻覆盖，发出阵阵恶臭，最后的乐园消失了，唯有望湖兴叹。

想想也是悲哀，生活在江南水乡的我们，竟无处寻找一泓碧水。每每经过曾经留下矫健身影的河道、湖岸，看到昔日的青山绿水，而今浊水横流，十分心痛。

九十年代末，拯救母亲湖的呼声日高，经过十多年的治理，湖水水质有了明显好转，蠡湖的环境焕然一新，乐水的人们又渐渐回归，沉寂多时的蠡湖重又热闹起来。

冬去春来，天气渐热，蛰伏了一个冬天的身体再次被唤醒。我们从初夏开始下湖游泳，直到中秋前后天气转凉。游泳的好自不必多说，除了给你一个盛夏的清凉，工作生活遇到什么压力，只要你纵身水中，顷刻化作了微微的涟漪，荡漾开去。

记得小时候，市里常组织蠡湖横渡活动，宝界桥畔红旗招展，人潮鼎沸。那时的我觉得能横渡蠡湖的人十分了得。横渡蠡湖，也成了我的一个心愿。

没想到，几十年后，梦想成了真。

16年夏天，游泳俱乐部组织了一次非正式的蠡湖游泳比赛，分为10km、5km和体验三个组。我报名参加了全程10km组，从宝界桥到蠡湖大桥游两个来回，这对我来说是不小的考验。在五个多小时奋力划水后，我到达了终点，上岸了。此时，距比赛关门时间已不足一个小时。一万米，这是我在泳池，或公开水域从未游过的距离，有人称之为“游泳马拉松”，我完赛了！这次经历极大地提振了我的自信心，为真正意义上的蠡湖横渡打消了心理阴靄。

今年8月28日，游泳爱好者十分低调地组织了一次东西五里湖横渡穿越活动，一百多人参加了活动，近四十名游泳爱好者完成了全程穿越，我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

那天清晨，深蓝色的天空，繁星点点，湖面上倒映着一轮明月，微波荡漾。我们从金城湾公园的三水桥堍鱼贯入水，每个人都带着一个“跟屁虫”（一种救生浮球），在游过一段长不足千米、宽仅百十来米的狭窄水域后，湖面顿时开阔起来，给人豁然开朗的感觉。晨曦中，盈盈的湖面上，漂浮着无数橙色的球，幻若大鱼海棠的梦境，十分壮观。

蠡湖的景色以及两岸的风光，无锡人是再熟悉不过了，但是换个角度欣赏，又是另一番全然不同的视觉体验。在湖的中央，我成了一条鱼，自由自在，悠然畅游，挨着水面，用鱼眼欣赏着蠡湖旖旎的美景。

游过造型独特的大剧院，穿过朝阳里彩带般的蠡湖大桥，往前，巨大的摩天轮矗立的湖边，亲着湖面的是蠡园千步长廊和玲珑剔透的假山漏窗。游过了灯塔和西施岛，远处翠嶂连绵，青山如黛，宝界桥气势如虹，横卧在蠡湖两岸。

穿过桥洞，进入西蠡湖，一改东蠡湖的风平浪静，这里清风阵阵，波浪翻涌，自己成了漂浮水面的一片叶子，时而沉入波谷，时而涌上浪尖。迎着鹿鼎朝晖，相伴着十里芳径，我极尽全力奋勇向前游划着，四个多小时后，终于抵达了终点----五里湖节制闸，全程7.5km。

东西五里湖横渡穿越，我成功了！

经过多年治理，蠡湖水越来越清了，不过，按规定，蠡湖是不能游泳的，这样的青山绿水，这样的湖光山色，如此得天独厚大自然的恩赐与馈赠，不好好利用，简直是暴殄天物。我们呼吁有关部门，敢于担当，修订相关规定，让水乡人沐浴母亲湖的恩泽。

                                                                               二〇一八年九月十三日  夏家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