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过年

过年


盼望着,盼望着,腊月到了,“年”就要来了。“有钱没钱,修头过年”,“年”,意味着新的起点,新的征程。在外做工的人们陆陆续续回来了,村民开始忙碌起来,修头的、剃须的、刷墙的、糊窗的、洗被罩的、煮麻花的、炸油面(发音为mia,儿化音)的……,各自忙碌却不烦躁,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的都是幸福灿烂的笑容。

忙碌是大人的,玩耍才是孩童的天职。腊月十八这天,我去找小伙伴玩,她家正在“煮麻花”,她也帮忙拧麻花,还邀请我加入拧麻花队伍,我欣然应允了。“煮麻花”其实是用油炸麻花,也是用面加白糖、鸡蛋、白矾之类,和好以后,切成小块,仔细揉搓,搓到又细又长时,前后端反方向一扭,左右手向上一提,便会看到迅速旋转的扭在一起的麻花半成品,再次折叠合口就成了麻花。因为麻花将是人们正月招待亲朋的主要食物,所以人们做的分外用心,实在担心自己技术不好,还会请村里的能手帮忙。我爷爷就常常被人们请去做“油面”,爷爷做油面的水平,在我们村那是数一数二的。做麻花的面一般用大盆(特别大的盆,和洗衣服用的大盆一样大)盛着的,我和另外三个乡邻一整个上午帮忙拧麻花。我把自己做成的麻花排成队放在一个小“篇子”(农村用来放白馍、饺子等食物的,圆形,略薄)上,受到了大人的夸赞和好评,后来,我拧一手好麻花的美誉便在我们村流传开来。

大年初一,是我们小孩子最开心的时候,穿新衣,戴新帽,不等鸡叫头次就已经起床,勤劳的奶奶早已经给我的新衣服系上了象征吉祥如意的红布绳,我迫不及待的叫上小伙伴去“挣冰糖”。整个晚上,家家户户都是不锁门的,除夕垛好的旺火早早的就点起来了,寓意了一年的红红火火,兴旺发达。我们挨门挨户去挣冰糖,天不亮的功夫口袋就已经装的满满当当,于是带着战利品高高兴兴的回家。男孩子也出去,只是他们不挣冰糖,挣的是烟,我有时也会要烟,回家交给爷爷时,爷爷高兴的合不拢嘴,一个劲说:“没白疼、没白疼”。然后,吃早饭,出新,玩,大年初一就过去了。

初一一过,红火的日子就是十五了。一大清早,村里未出嫁的姑娘们早早的起来梳洗打扮,未娶媳妇的小伙子也把自己收拾的光眉俊眼,然后到“场”里集合,大家领到各自表演穿的服装和花鼓、锣、叉(发音四声)等用具,开始在“场”里排练起来,简单热身后,活动正式开始。村长捧着一“篇子”蒸好的供奉“爷爷”的花馍,拿着鞭炮和麻炮,挨个去“七老爷庙”、“山神爷庙”供奉了,随行的是整齐划一的花鼓队和秧歌队,“五爷庙”由于地处深山,只能在村口朝庙的方向举行供奉仪式。接下来,大家又往乡政府的方向去了,参加乡里每年举行的表演比赛,每个村带领各自的锣鼓队和秧歌队,用抽签的方式确定出场顺序,挨个路过主席台进行表演。这里的表演比村里的更加精彩,各村的服装争相斗艳,鼓手们敲得非常起劲,秧歌队员们也扭出了最优美的舞步。更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带着面具的唐僧师徒四人,孙悟空手持金箍棒,不时逗逗旁边的儿童,猪八戒也把耙举得老高,加上批了袈裟的唐僧还有挑着扁担的沙僧,简直就是一组跳出电视的西游记。有的村里还有扮相老头老太太的,拄拐的、弯腰的、小脚的、驼背的,拿扇的,真是惟妙惟肖,十分可爱。最能展现高超表演水平要数“背棍”了,长长的一根棍子上,顶端绑着一个小孩子,由一个人挑着,这个人的脚下还踩了比木桩又细的木棍,看的人提心吊胆,表演的人却淡定自若。

看完表演,我们去看灯,乡里街道的两边挂满了花灯,按照造型分类的话,有小兔子、小猴子、小公鸡、小狗、蝴蝶、蜜蜂,按照形状分类的话,有心形的、圆形的、方形的、菱形的……真是应有尽有,让人应接不暇。每个灯上贴着灯谜,猜对了可以兑奖。奖品多是牙膏、毛巾、胶带、手电筒之类的小礼品,我们小孩子很喜欢猜灯谜,总是猜的忘记回村,直到天色暗淡下来。

华灯初上,参加完乡里表演的队员们还要挨家挨户进行表演。表演队到了谁家,谁家开始响炮,然后拿出麻花油面招待表演队员,甚至还要给一条烟之类的表示感谢。领队叫做“伞头”,伞头举了一把表演用的漂亮的花伞,赤橙黄绿青蓝紫搭配,花边处还绣着流苏。伞头的食指上还套上了扁平状的“铃铛”,花伞和铃铛是用来指挥队伍表演的,伞头必须是一个能歌善舞的人,随着伞头有节奏的舞步,花伞方向也同时改变,队员们队形也在改变,敲锣的,蹁叉的,打鼓的,节奏也在不断变化。突然,伞头的铃铛比较急促起来,舞步也加速起来,这就是伞头要“唱”的前奏了,他的手臂左右左挥舞三下,铃铛也跟着有节奏的三个休止符,表演队员们的动作嘎然而止。伞头正式开“唱”了,“呀呀的锣鼓是喜气声,今天走进了三狗的门,三狗生下个好后生,长大一定是大学生”。听到这么吉祥的唱词,主人一定笑的合不拢嘴,拿出自家最好吃的东西送给表演队员品尝。表演队到了下一家,表演的花样没变多少,但是伞头的唱词却是应景而变,例如,“呀呀的锣鼓是喜气声,一走走进了栓柱的门,拴住勤劳又能干,今年一定是好收成”。我们村大概有三四十户人家,表演队表演下来,也就得晚上十一二点了。

好个热闹的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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