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遇春
(三)
这么多年来,人们为什么对《王宝钏》喜爱有加?我看,这里面未必没有作剧者与解剧者道学意淫的功劳。
千百年来,高门秀户里的千金,乡野村夫谁个能得见其玉颜娇色?不要说箪壶卖浆、贩夫走卒见不着,按照后来所谓“封建礼仪”的传说,大概连他们亲朋中的兄弟行也难见得其真姿天香。
也不知道,王宝钏的那个时代是否也是这样?
今儿个,当朝一品大员王丞相的女儿,忽然间聚众招亲,在众多的老男、少男,穷男、富男,美男、丑男,高男、矮男……面前,抛撒绣球。丞相的女儿不按才子佳人的套路出牌。她没有打中权势之家的浪荡公子,没有打中商贾之家的高富帅,她偏偏就打中了沿街讨饭、被一般人目为不入流的乞丐。最最要命的是,这金枝玉叶的娇娇女,不但不嫌弃这乞丐,还非要嫁他不可,甚至不惜与父亲反目,断绝父女之情,愤而离家出走。
这一切,无疑给喜欢做白日梦的人、给生命无望的人、给前途无光的人许多惊喜。当然,这也在精神上给了那些个梦想天开的人以无限的慰藉。
这是道学先生一以贯之的对流俗的迎合。
想一想,这相府中的千金,原本是在钟鸣鼎食中度日的。而今,观众看到的,却是一个在寒窑中、在贫穷与艰难中煎熬的妇人。她的生活,与常人无异,甚而不及周边的民众。栖居寒窑,便是委身于社会的最底层。相府的小姐,从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神秘莫测、难睹真容……到跌落民间、柴米难支、抛头露面、亲力劳作……这一切,对生于民间、长于民间、一直贫苦的普罗大众来说,是不是一种心理补偿呢?
猜想,大众或许由此看到了希望看到的,大众甚至由此看到了曾经不可能看到的。
这样,他们就心满意足了吗?没有,完全没有。
所谓的知识分子,常常喜欢以自谓的聪明与高雅来下观常人,以此来自抬身价,以此来张扬自己的与众不同。其实,这是无知与可笑的。
因为,民众对王宝钏的品评,并未停留于浅显的表面,并未止步于道学意淫的满足。
民众自有他的智慧。它们或许没有品风赏月的所谓雅趣,他们或许没有所谓的框架理论、结构逻辑之类的大帽子。但是,民众自有他们判断是非的逻辑和标准——这“逻辑”和“标准”是隐于生命底层的,无须显摆,一举手、一投足间自然运用。
相府千金为什么会下嫁乞儿?
道学家有一说,民众又自有一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