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没有逃过拖延症,硬生生地把《十一月的风》和《十二月的雪》,揉成一团扔进了《二零一八年的风》。
冬雪
昨晚我睡得很早,带着一个不愿告人的小秘密。就像小时候过年那样,我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整整齐齐码放在床边,临睡前又特意检查了一遍。差不多十点半的样子,翻了几页《月亮与六便士》,确认闹钟已经设好,我安然熄灯睡觉。
念头是在昨天下午滋生的。大约下午四点钟,我在沙发上晒着太阳翻着书,突然想要出去走走。像往常一样,我没有看天气预报,只是按着自己的心意,随意找了一件帽衫,加了一件长羽绒马甲,揣着手机出了门。
还没过马路,便感受到凛冽的风;等走过街角,发觉自己上了当。家里阳光明媚,外面寒风料峭,吹得脸生疼。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着长长短短的厚羽绒,唯有我轻巧地甩着胳膊。零下六度的寒风中,我一边搓着双手,一边想念温暖的红手套。
冷么?冷的。可是,我似乎正是为了这寒冷而来。
西安飘起第一场雪的那天,我央着冯先生带我出门。大雪纷飞的午后,我们在麦田边走了又走。旷野的风迎面吹来,冯先生不断地缩着肩,我却走得相当畅快。好久没有感觉这么冷了,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冬天——天是那么蓝,地是那么硬,风是那么烈,鼻尖冻得通红,手脚全无知觉,可眼前和心里,却是那么明亮。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大踏步地往前走。走到一个红绿灯下,迎面跑来一个男人。这是一个古铜色的男人,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他只穿了运动背心短裤,在寒风里缓慢地奔跑,古铜的皮肤在冬日里闪闪发亮。
我被这陌生人鼓舞了,瞬间觉得很是开心,几乎在心里笑了起来,觉得没刚才那么冷了。我兴致颇高地穿过马路,走到夏天奔跑的公园里。许久不见,树叶少了许多,湖面也结了冰,太阳软软地耷拉着。我走过一处栅栏,看到五颜六色的风车,随手拍了几张照片。
我看着有些无力的太阳,想起过去始终想弄明白的一个问题——如何分辨照片里的太阳,究竟是朝阳还是夕阳呢?我问过许多人,有摄影爱好者,也有地理爱好者,可是都没有得到答案。此时看着这一缕温暖,我决定放弃这个追问。能分辨当然很有趣,分不清也没什么关系。无论朝阳还是夕阳,总归是太阳的光芒,有一缕光总是很好的。
走了没几步,我突然起了念头,想要在第二天一早出发,想要在2018年的最后一天,走过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我想走在过去的路上,像是去看往日的老朋友,又像找寻过去的自己。我越想兴致越足,在心里盘算着路线,想着每一栋写字楼,每一份往日的记忆,逐渐的心情变得复杂,然而迫不及待等着次日的到来。
回家之后,我悄悄地在地图里规划好路线,告诉冯先生早上我要去运动,然后默默地调好闹钟,准备在凌晨五点出发,想要在奔走三个小时之后,让行走的轨迹照亮他的眼睛!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第二天的闹铃响起!然而,我看过了天气,算好了里程,却没能算过命运!
大约凌晨一点半,我突然醒了过来。我去了趟卫生间,喝了杯热水,翻了两页书,然后再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想着索性不要睡了,不如现在就走上街头。然而作为一个偶尔谨慎的女性,我决定还是努力入睡,免得给治安增加麻烦。我开始关注自己的呼吸,尝试着各种入睡大法。
思绪纷乱难以平静,大约凌晨四五点的样子,我终于睡了过去。当闹钟响起的时候,我非常果断地关掉了它。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
我的雄心壮志就这样泡了汤!看着已经发白的窗外,我沮丧地叹了口气。这时再看昨晚的路线截图,深深地感觉自己被命运捉弄了。失眠对于我来说一向稀罕,哪里知道它会在此时光顾!
也许,是它觉得我太傻了,必须要阻止这无聊的行动。好吧,一向倔强的我决定听命。
秋风
这一年的秋天,冯先生伤了我的心。
国庆假期的一个早上,我们在西安火车站相会。这是近几年来分别最久的一次,我拍着箱子和鞋子的合影。他一边笑我无聊一边拖着我和他的箱子,带我慢慢地走过古老的城墙。在回去的路上,他看着我的脸,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哎呦,长大了。”
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经历了长途旅行的我,自然是有些疲惫的。然而我也明白,往日我最为可爱的只在爱人面前展露的娇嗔和软萌,正在逐渐地离我而去。无论我怎样拒绝中年,怎样试图留住眼里的纯净,岁月终究会留下痕迹。
我再一次意识到他的可贵,知道这痕迹跟分别有关。在分开的日子里,我必须独当一面,无处撒娇也不能耍赖,我不情不愿地长了好几岁。
又一次分开后的一天早上,他再一次伤了我的心。
那天夜里,我突然觉得特别冷。不过是十月份的西安,而我在夜晚冷得无法入睡。早上起来之后,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立刻给他打了电话。他说火车在凌晨降温好几度,卧铺里被褥太薄他被冻醒了。我叹这奇妙的心电感应,一边揪心一边甜蜜一边得意。
然而几天之后当我再次叹冷,念叨这天气简直莫名其妙的时候,他十分平静地说,“其实今年不怎么冷,是你不耐冷了。”
我?你说我?我不耐冷?在零下十六度的天气里,穿着薄丝袜被无数人好奇,骄傲地仰着脸表示一点也不冷,鄙视穿裙子穿厚丝袜那还不如不穿的我?
我不知道秋天的风,也会这般清冷。
夏雨
我在朋友圈里说,“很高兴在有生之年有望看到心爱的西安变成向往的南方。”
一个朋友回复说,“雨水是多了。”一个姑娘留下一串歌词,“我住在北方,难得这些天许多雨水,夜晚听见窗外的雨声,让我想起了南方。”
我打开《南方》,听了一遍又一遍,想起去冬《眼望着北方》,想起了南方的朋友们。我打开柜子,翻出最贵的一个包包,一次没用过的那一只,寄给了一个南方的朋友。
很有气质的一个包包,躺在炭黑色细腻的纸盒里,静静地散发着优雅的光芒。我没有那么阔,出手也并不大方,然而这个决定异乎寻常的果断。我知道她的曲折和艰辛,很想寄出一份没来由的宠溺,一如我曾经渴望过的。
这只包包途径上海飞往欧洲,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模样。我偶尔会想起它,惊讶自己的决绝,却不曾后悔这次别离。我的朋友九先生说,“也许这是你跟过去生活的告别。”
我很欣赏这个解释。
春风
一拖再拖的拍照,我鼓足勇气预约了又取消了,想了想还是得拖个人一起去。
我冲出去想修剪一下头发,没承想被发型师狠狠剪了一通。回去的路上,我有些沮丧地告诉朋友得等长一长再去。她说,“说实话,我觉得现在我的眼神涣散,充满了迷茫,能拍好吗?”
两周前的一天,她给我发了一则消息,“在淘宝找了个代购,回来发觉自己不配穿这么贵的衣服,又没工作,你要不?”
隔了两周我说,“今天去给皮皮买过年的衣服,感觉优#库真心友好。以前都没怎么看过,现在觉得好多东西还真不错......”
我想,价格真心友好啊,买了好几件也就几百块钱,赚钱不容易可不能再乱花了。吹过了二零一八年的风,我竟然变得懂事了起来。
想到朋友“涣散的眼神”,我在想如何能不涣散呢,摄影师会有什么高招呢?翻一翻朋友圈里能量满满的形象照,我突然觉得掉进了一个圈套——为什么一定要正能量呢 ,为什么一定要志在必得呢?谁的生活里没有一点“丧”,谁又能永远春风得意呢?
我想起在地铁站看到的一张海报,每一次经过我都会为它驻足。很难形容在照片里看到了什么,然而我觉得那比灿烂的笑容更有内容,它是那么意味深长那么令人难忘。
我一边努力搜索照片,一边在同学群里求助。在几乎陷入困境时,得到了诗人的启发,终于找到了这张照片。我欣喜地看着寒风中的刘雯,与同学发来地铁站拍到的海报是同一个画面,心满意足几乎有点梦想成真的感觉。
我想起今年没有完成的任务,信心满满却无疾而终的计划 ,想起卸载了又安装的购物APP。我在想,当我们在购物的时候,我们在买些什么呢?我想,不是包包,不是鞋子,也不是衣服,我们是在购买希望。
就像掉入陷阱的所有人。当天罗地网朝他们撒开,人们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围观者看到的是圈套,而事中人却只看到希望。而希望,不正是最可贵的么?
我把这张照片发给久未联系的一位朋友,跟她说新年快乐来年再见。她说,“好。”
那么,二零一九再见,在春风里。
写于2018年12月31日。部分图片来自网络,转载请注明作者及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