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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震骇
孙衍见瞿馨离开,没有别人在场,小伙子虎劲儿上来了,一把拉住队长,拽到角落里,认真道:
“白队,你想做什么?叶局、局那里,我可是立、立了军令、令状的。”
“好兄弟,”白玉堂拍拍他,“今天感谢你,两次没有戳穿我停职的事。”
“所、所以,你现在还是戴、戴罪之身,我的任、任务就、就是看、看住你,你别……”
白玉堂伸手示意他止住话头:“今天那个产妇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你不觉得,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和咱们那个案子有点像么?”
“……像么?”
对方没有再回答。
其实白玉堂这句“有点像”出口之前,他自己也并未将两案完全关联起来。然而,当直觉战胜了理性,话一出口,连孙衍都认同——蹊跷之事总有蹊跷由头,至少,可供比对参考。
孙衍还知,叶局长对白玉堂颇有好评。除了夸他聪明之外,真正让叶局长欣赏的,是这个年轻人的直觉和胆识。
若论资历,他当中队长略有些早,而作为未来副大队长、大队长的后备人选,更是太过年轻,亟需历练。但局长总觉得,这孩子,有别的警察身上少见的一种难能可贵的东西。有时候很难形容这东西是什么,但有了它,人生便多一分亮堂。
晚八点前后,产房有了空闲。在瞿馨的努力下,领导同意让两位便衣去设备间。
所谓设备间,原来也分了好几个区域。从下午白玉堂那个角度看到的废弃廊道,只是设备间的一部分。
产房和手术室周边另有两间更宽敞的地方,放置高级仪器,属于L型楼的主体建筑区域。也正是因为如此,刚开始他们在楼内巡查时,才没看到多余的那截。
“一会儿又要忙了,”瞿馨道,“也碰上我今天值夜班,没工夫陪你们看。二位抓紧些,下一个病人进来前,咱得出去。”
“馨姐可以先忙去。”白玉堂看得极为仔细,头也不回。
“什么?你俩要待在里面?”
“有什么好奇怪的,捉贼捉赃。不是说这两天夜里生产的产妇出现状况最为集中么?我们不趁着犯人作案时查,怎么抓现行?”
瞿馨张了张嘴,如此智慧干练的医生,竟也忽然语塞。她看到表弟露出了一种异于平常的严肃,自己这当姐姐的似乎都无法反驳他的决定。
瞿馨出门时,白玉堂特意叮嘱她关灯关门,便衣在设备间里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和孙衍熟悉地形之后,决定各守一层,都在窗、门附近的隐蔽处藏身,悉心聆听动静。
……
晚十时。
手术室依旧空闲,尚没有需要手术的产妇。孙衍静静守着。虽然他反对“白队”冒险,但最终选择了支持“白哥”的决定。
晚十一时。
白玉堂守的是下层,外面是产房,比手术室热闹些,隔着墙壁,也能听到女人的呼痛,但看情况还算正常。
他和孙衍都已惯于这种持久战,敌不动我不动,没情况就小憩假寐。
寂夜沉沉,唯有一墙隔处,人声断续,往来忙碌,便如水浪过滩、和风拂野,平和得令人安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产房的相反方向,传来一阵辽远的歌声。
白玉堂蓦地睁眼。
这个声音的方向来得奇怪。设备间已是楼的边缘,产房的反方向就是楼外。可这声音明明不是从地面或远处街道传来,而像是就在这楼中,不仅清晰可闻,还带着只有楼道里才有的明显回声。
白玉堂下意识地往上方看了看,不知孙衍听到这声音没有。
然而下一刻却再不容他分心了。随着那声音的逼近,产房里的动静也奇怪起来:
啊啊!!不要过来……
白玉堂手里匕首一紧——产房里女人的惊恐声,恰如白日里看到的那个产妇的情状:惧怕、慌乱、似乎受到了无以名状的威胁。
刑侦队长的弓弦已绷到最紧。令他心奇的是,歌声似乎就在设备间外面的空中。
……莫非也有类似他一样的攀爬高手,攀住窗台,专扰产妇心神?
可,这里是二楼,窗外就是空旷大院,远处正是保卫室,再外面就是大街了。
白天,他已经看到保安们加强了防备,看上去也都是些靠得住的哥们儿,怎么这么明显的作案者,能不被发觉呢?
他无论如何要亲眼看到这个作案者。
孙衍那边的情况只能先搁下,设备包里仅有的手枪在孙衍手中,多少教人安心。
黑暗中,白玉堂摸近窗户,选好位置,在匕首的掩护下挺身一探——
就在2008年秋天的这个夜里,春晖市卉城区刑侦中队长白玉堂,第一次体味到对自己五官的怀疑。
多年后,白玉堂偶然回忆起这一探带给他的震骇,仍觉百感交集,五味陈杂。
那设备间在他探身之前,就是他藏身三小时的设备间而已。但随着他向窗外探看,设备间尾端那截旧日廊道,竟突突突突突瞬间伸长,通向暗夜深处。不仅窗外本该有的大院、保卫室、街道等景致全然不见,甚至连窗子本身,也不知哪里去了。
幽深的廊道里,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在白玉堂正前方张开了利爪,而它的深处,正是那似远非远、似近非近,却愈加清晰可闻的、带着回音的歌声。
啊!!魔鬼……别动我孩子!不要过来!
产妇凄厉的叫声响彻夤夜。
白玉堂顾不得考虑这里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顾不得考虑产妇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如何、敌人与自己之间的位置又如何。
是进是退,只有一秒钟时间选择。甚至连楼上孙衍的行止、安危,也都必须放下。
匕首一挺,白玉堂拉满的弓全力释放,如箭离弦,刺向了黑暗。
……
然而奇怪的是,随着他向前纵身,幽深的廊道似乎在急剧缩短,眼前暗色迅速流逝,身后空间却无限伸展。
白玉堂只觉得自己被什么绊了一下,忙收住攻势,冒出几滴冷汗。
这一刹,他前后空间竟已颠倒。如不收手,前方就是仪器,然后是产房。那奇怪的歌声,却从后方传来,仍是空旷回响,令人惊怖,产妇则在前方墙外呼救。
白玉堂管不了那许多,翻身再刺——
这一刀却被一股力量挡住了。
作为刑警,白玉堂接受过严格的训练。其中也包括蒙住双眼,仅靠声音或力道来判断对手方位和射击策略的练习。
但是面对当前这个危机,他多年的训练似乎失效了。尤其是挡住他的这股力量,奇特之极。
一般对手挡格,无论是徒手,还是使用武器,总有一个着力点。比如挡住匕首锋刃,肯定是在刃上某个部位,向一定方向,施以某个冲击力。
这样的话,依据材料力学和人体工程学的理论,就可以建立数学模型,推算施力者的动作幅度和发力位置。
在现代工程技术指导下的训练,使刑警们对敌人攻势的判断更为精确,甚至能超越古代的侠客。
……可是,挡白玉堂的这股力量,不是一个力,甚至也不是一组力!
若放到数学模型里,它不是闭区间内某个数值,而是开区间上的连续函数——因为这股力量并非铁板一块,倒像是海浪推舟一般,博大而绵长。
而且白玉堂发现,自从被这股力量挡了一挡之后,他手脚能动,眼能视物,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不论是奇怪歌声还是产妇呼号,都听不到。
白玉堂似乎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挡在了风浪的外围。
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是做了个噩梦,毕竟产房是妇人生产之所,古书上说,对男子不吉。
那么现在眼能视物,手脚能动,周围什么异动也无,该是梦醒了吧?
可是不对!
如果梦醒了,那么他应该能看到设备间的旧窗,能看到旧窗外的大院、保卫室,以及街道。
但这些都没有了。白玉堂的一侧是静得仿佛没人了的产房,另一侧则是彻头彻尾的黑暗,他看不穿。
原来,噩梦还没有醒。
……就在他无法可想,惘然失心的时候,挡住他的那股棉力,似乎稍微淡了些。
白玉堂微微一动,那歌声杳然响起,但其势渐微。
他稳了稳心神,再一次向着黑暗看去。
却见雾影斑驳,仿若硝烟弥散,才一晃眼,已经依稀能看到几米外的窗口。
但下一秒中,白玉堂的额头青筋却跳了起来,因为他分明看到,窗前夜色微光下,站着一个人!
这一刻,白队长能不火冒三丈?
——好哇,使障眼法欺负白爷的败类,让我们一决雌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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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陆冥城》为本人原创小说,首发简书,请删除外网转载。其中主人公的部分设定是在《三侠五义》人设基础上的扩展。图片来自网络,涉权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