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毒辣的太阳灼烤了近两个月,秋老虎有恃无恐瞪着溜黑的眼睛,终于在今天灰溜溜的逃跑。日子一天天转动,总算是迎来了初秋的微凉,世界仿佛安静了,不再浮躁。
就在这样一个微凉的初秋午后,她推开了食肆的,泛着暗黄色油光的,木制推拉门。年代久远的木门发出呲呲啦啦的响声,吸引我的注意,停下擦拭盘子的动作,望向门口。
白色的,洗的有点发皱的棉布裙子,和上身一件墨绿色棒球帽衫,带着黑色鸭舌帽下,是一张微微发红的小脸。
“老板,来一份招牌拉面,一杯仙翁奶茶!”
伴随着清脆响亮的声音,女孩匆匆的在角落的一张小桌旁坐下。
我快速的下面,摆盘,上桌。
面条上桌以后,只听得呲溜溜吸食面条的声音,这声音,充满着快乐与满足。
关于她的故事,要从2年前说起。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总爱穿墨绿色的棒球帽衫,没错,就是今天她穿的那件,姑且先称呼她为小墨吧。
小墨曾经是个内向的姑娘,是很内向的那种。每次来食肆吃面,都怯生生的,收找零钱都害怕说话,更加害怕与人对视。
小墨在食肆旁边第三个街道尽头处的一家公司上班,公司不大,但是事情却很多。每晚我都能看到她大概11点钟的时候,经过食肆,抱着厚重的笔记本电脑,和一大袋文件资料,匆匆而行。偶尔会进来吃碗招牌拉面,却总是不爱说话,眼神就像她爱穿的墨绿色帽衫一样,没有太多的光彩。
直到有一天,一位年轻女士,在食肆,与小墨的不期而遇,改变了这一切。
年轻女士和小墨一家公司,大概1年半前调来了这里,辗转听旁人说起过她,来这里之前,在原公司,遇到了一些不太顺利的事情,和那边的同事上司也处的不是很好。好在她是个乐观积极的人,也总是自带气场,来这边以后,每每见她,也总是神采飞扬。
这位年轻女士遇见小墨那天,正好下着小雨,阴雨绵绵的三月,灰暗的天空,压抑的氛围。
小墨那天依旧点了一碗招牌拉面,坐在角落里,不知怎的,吃着吃着,就听见她抽泣的声音,虽然微小,却依稀可闻。
小墨的同事,那位年轻的,自带气场的女士,就这样推门而入。快速的点餐,落座,很快发现了小墨。
小墨称呼她,孟主管。
发红的眼睛,抽泣的表情,无不暗示着小墨刚受了一场可能不大也可能不小的委屈。
原来,小墨自打实习就在这家公司,后来争取转正留下了。不过,职场毕竟不再是学校,就跟既定的习俗似的,新人总是要受一点气才能脱胎换骨,重获新生。小墨是个内向胆怯的姑娘,这些新人要受的气,仿佛吸尘器吸取沉积的灰尘般,统统朝小墨砸来。尤其是在不反抗、不挣扎、逆来顺受的小墨面前,委屈变本加厉,终有一天,小墨也有无法承受的一天。
而今天,那个沉默的姑娘,终于在食肆,将这一年多的委屈,一股脑的,伴随着泪水,倾泻而出。
孟主管只是听着,微微皱着的眉头,时不时拍一拍小墨因为抽泣和过渡激动起伏不定的双肩。
在宣泄了这一年的委屈后,小墨也终于慢慢的冷静了下来,抽泣声也逐渐式微。
“你觉得工作是来做什么的?”孟主管见小墨逐渐冷静,问道。
“当然是...当然是来工作,挣钱...挣钱....养活自己的。”小墨忍住继续抽泣的自己,回答着孟主管的问题。
“在我22岁那年,刚参加工作,也被前辈欺负,也穿过小鞋。在无数个夜晚,一个人,陌生的城市,狭小的出租房,我无数次的反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后来,我慢慢明白一个道理,就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人,每个人有各自的目的和活法,他们换取劳动报酬的途径,换取晋升的方法千差万别。”
“一个单位,运气好点能遇上一个同道中人,运气差点,无非就是各自负责自己的工作,互不干扰。我们出来工作,不是交朋友,也无需让人人都开心。你只需要做好你应该做好的部分,不是你的事情,你可以拒绝。胆小和怯弱,会让你失去主动权,更会让你陷入一个恶性循环。就像你现在这样,我知道你每天都是11点钟才离开公司,永远有做不完的琐事,好像做得好的都是你同事的功劳,而做得不好的都是你的错。”
“你首先应该学会的是拒绝,合理的拒绝,把你的时间用在值得你忙碌的工作上,用在你的本职工作上,把它做到极致。”
“在公司,每个人都是平等的,用自己的价值换取报酬,你不欠任何人。所以,更不要在公司畏畏缩缩,胆小怯懦,你该尝试着,抬起你的头颅,理直气壮的拒绝你不该承担的琐事,再漂亮的完成你自己的那部分。”
“人性本就不善,欺软怕硬也不在少数。就算那些第一次把工作推给你的人,心含愧疚,可是人都有趋惰性,他的工作,你可以帮他完成,而他无需付出任何代价,趋惰性的力量是可怕的,尝到了欺负你的甜头,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与其花时间在旁人的琐事上,不如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我们出来工作,从来不是讨好任何人,旁人未曾支付你一分一毫的薪水,你的价值是靠你自己去争取的。”
那一天,食肆里没有旁的顾客,孟主管的话,犹如一记响拳,叩醒了刚才还绝望痛苦的小墨。
奶锅里咕咚咕咚的煮着奶茶,已经沸腾了,我拿了自己珍藏的一套骨瓷茶壶,茶杯上是匠人精心雕琢的傲骨寒梅。
“夏天已经过去,初秋微凉,喝点刚煮开的奶茶吧!今天免费。“我端着一壶奶茶,放到了小墨和孟主管的桌上。
仙翁奶茶,微微甜,煮开的红茶,暖心。
我总觉得,她们应该会喜欢我的奶茶。洗着盘子的间隙,我瞥见小墨姑娘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略带光芒的眼睛。
后来,小墨姑娘和孟主管继续来我的食肆点着招牌拉面,每次,小墨都会再点一杯仙翁奶茶。
我说的没错,她应该会喜欢我的奶茶。
除此之外,每次收找零钱,我都能看到小墨微笑的脸。偶尔11点钟来我的食肆吃面,眼里也不再黯淡。
小墨说,她现在慢慢的改变自己,她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她开始变得更加的让自己都喜欢。只是因为那天孟主管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依旧是洗得发白的裙子,依旧是那件墨绿色帽衫,却也让我看到了黑色鸭舌帽下,透着光芒的双眼。为自己而活,不刻意讨好,不卑微,不怯懦;勇敢的拒绝,大胆的追求;将自己投入到喜爱的事物中,这种专注的快乐会让你自己都不自觉的透着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