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晚上,我给娘打电话,娘告诉我,邻居云云的娘去世了,在去上厕所的路上摔死的!
我们那里,不是用名字来称呼女人的。女人出嫁前,是以乳名称呼的;结婚后,就称作某某家的;生了孩子后,就以长子或长女的名字称某某的娘。可见,在当时乡村的认知中,女人天生就是附庸。
娘还说:“云云的娘太可怜了,临死,也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也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裳。所以,死的时候,都是睁着眼睛的。”
娘说:“鹏鹏(云云的弟弟)没娶上媳妇,她怎么闭得上眼呐!”
娘说:“做女人啊,可不能像云云娘那么傻!”
Chapter 2
金巧,是在村子里姑娘们艳羡的目光里出嫁的!
怎么能不羡慕呢?她可是嫁给了吃国库粮的人!
金巧长得俊俏,大大的双眼皮的眼睛,鼻子挺翘,一笑嘴角两个酒窝,油光水滑的大粗辫子拖到腰间,附近村子的男青年们可没少在金巧面前献殷勤。人如其名,金巧也是出了名的巧闺女,剪纸,手工编织,但凡金巧看过的东西,她都能琢磨着做出来,所以,小小年纪,没少帮助村邻四舍绞鞋样子,做鞋垫子,编蒸饭笼子等。
所以,小小年纪,提亲的就踏破了门槛。
金巧也是有主意的姑娘,别管父母怎么说,她看不中的男人她不嫁。
到了十八岁了,金巧爹娘开始着急了,在我们那个古朴的村庄,女孩十五六岁就定亲了,十七八岁就嫁人了。
这时,我们村的陈中托了媒人来提亲。
陈中在我们那可是名人,他是我们村唯一一个工农兵大学生,毕业之后,分到了银行工作。这在当时的农村,那绝对是牛人。
在媒婆安排下,俩人见了一面,金巧喜欢这个白白净净的,带着眼镜的,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
定亲、登记、结婚,直到洞房俩人才算正式说话。
Chapter 3
婚后的生活很甜蜜,陈中大金巧六岁,他很疼爱这个漂亮灵巧的小妻子。
金巧也很懂事,虽然丈夫不在家,有时一周才回来一次,但是,整个陈家大家庭的事情她都任劳任怨,陈中有五个弟弟,三个妹妹,一家十几口人的饭,都是金巧做。
金巧也很自爱,因为丈夫不在家,有时在地里干农活时,总有些男人说些暧昧不清的话,或者是借着帮她的名义靠近她,可金巧从来都是厉声厉色。
就连陈中的爹妈,也说金巧是个打着灯笼才找到的好媳妇。当然,回到娘家,她已经不叫金巧了,叫陈家的。
Chapter 4
或许是生活的甜蜜给了陈中工作的动力,又或许是金巧有着旺夫命,自从娶了金巧,陈中竟连连升职,短短几年,竟坐到了支行行长的位置。
随着职位的提升,陈中更忙了,经常连周末都留在单位加班,各种宴请也多了,有些确实难以推却。家里的担子全都落在了金巧身上,地里的农活,家里的家务,侍候公婆,抚育一岁多的孩子(云云),可以说,一个人恨不能劈了八半用,经常是奶着孩子就睡了,连衣服都忘了脱,更没有时间打扮自己了。
所以,夫妻间的差距逐渐显现出来,但身为云云娘的金巧没有感受到这种改变,她一门心思地支撑着这个家。
Chapter 5
如果没有第三者的出现,这个家还会一如既往地走下去,哪怕陈中回家次数越来越少,哪怕回家之后夫妻交流越来越少,哪怕夫妻生活越来越缺少激情,但陈中心里,还是有这个家,有金巧这个妻子,有云云这个孩子的!
小三的出现大同小异,无非是男人有了身份地位,有些想不劳而获的女人便盯上了目标,三番四次,花前月下,百般示好,再利用自己的年轻貌美这个优势,有些意志薄弱的男人便由猎物变成了裙下俘虏。
是啊,自己的妻子谈的是鸡鸭牛鹅,外面的小三谈的是红酒音乐;自己的妻子讲的是养猪种地养儿育女,外面的小三讲的是游记见闻春花雪月;自己的妻子蓬头垢面不事梳洗,外面的小三眉眼精致俏面含春。
一对比,自家的妻子土得掉渣,外面的人儿性感惹火。
陈中心里的天平失衡了!他越来越瞧不上自己的妻子,那已经称为“云云娘”的女人了。
都说在婚姻中妻子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确实如此,当村里不断有人在县上看到陈中和那个女人手挽手走街串巷时,金巧在家里生了第二个孩子。当陈中领着小三晚上趁黑拜访父母时,金巧正锅上一把、锅下一把,怀里抱个孩子、手里领个孩子艰难的过活。
是的,村里人看不下去了,这家人也太欺负人了,既想享受着齐人之福,又想雇着免费的保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缺德事!
有和云云妈走得近的妇女,悄悄地告诉了云云妈。
云云娘听完,先是摇头不信,她觉得丈夫不会这样子对她,继而,她又想起这一两年来丈夫的变化,也觉得不会无中生有、空穴来风。
她搂着懵懂的一双儿女,流了一夜的眼泪!
第二天一早,她把两个孩子放在邻居亮亮家,一个人悄悄的去了县城,悄悄地到了陈中的住处,悄悄地打开了房门,看到的情景令她肝胆俱裂,她一心一意伺候的男人正搂着一个长卷发的女人熟睡。她拎起了门后的棍子,朝这一对狗男女砸去,可女人躲在了陈中的怀里,在棍子砸向陈中后背的那一刻,云云娘到底心软了,她扔下棍子,踉跄着跑出来。
这个可怜的农村妇女,在做农活时是灵巧的,但在七八十里外的县城,她举目无亲,甚至想找个让自己大哭一场的地方都找不到。
她只好回家,那是她熟悉的地方,她前脚到家,陈中也赶了回来。不是解释,不是求原谅,而是和这个生活了八年的女人摊牌谈离婚。
其他的婆娘们都给她出主意:就不离,拖死这俩狗男女。
也有人告诉他:陈中是端公家饭碗的人,找他的领导,开除他。
云云娘是个倔强的人,这段脏成了这样的婚姻,这个令她痛苦的男人,她一点都不留恋了!唯独放心不下的,是六岁的女儿和还没过三岁生日的儿子。
可是,陈中的新欢有自己的算盘,她可不想当别人的后妈。于是,她极力撺掇陈中不要孩子,事实是,她确实成功了,陈中不想要孩子,而云云娘,害怕孩子落在了后娘的手里。就这样,一段维持了八年的婚姻宣布解体,陈中净身出户,房子归云云娘和两个孩子。
许是在这段婚姻中受伤太重,又或许是云云娘对这段婚姻寄托了太多的希望,此后二十多年,云云娘未再改嫁,就守着两个孩子,生活至今。
Chapter 6
在云云娘的葬礼上,本村的庄邻自发地来帮忙,既是可怜这对兄妹,也是感佩这个女人的坚持和倔强。
陈中,这个亏欠了这个女人一辈子的男人,听说是打算送一送这个可怜的女人的,毕竟,为他生养了两个孩子;毕竟在他陈家的门上生活了二十多年。
可是,听说是转正多年的小三死活不让他回来,还不想让云云娘葬在陈家的墓地里,大概是害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吧?
幸好,云云的弟弟鹏鹏已经长大了,这个看着他娘委屈了一辈子、辛苦了一辈子、可怜了一辈子的男孩,听说陈中不来送他娘最后一程,他咬着牙说:“这辈子,我和我姐没有爹!”
也幸好,云云的几个叔叔总算良心未泯,他们帮着两个大孩子安葬了这个苦命的女人。
听参加葬礼的人说,在葬礼结束的时候,来了一阵好大的旋风,可能是把这个可怜的女人带去天国了吧!